伸了伸舌头的靳小非左右瞧了一眼，从大衣内袋里掏出装着叶子和芥川“合影照”相片的一个小纸袋顺着桌面推到俊彦手边，俊彦顺势放进自己的大衣内袋。
“你就不瞧上一眼？”靳小非这哪是提醒他呀，纯是一种卖弄的口气。
“不用，我信你。”俊彦左手拍拍装相片的位置，右手拈了个扇贝放进他面前的碟子里。
再次望了眼左右的动静，靳小非压低嗓门问道：“有个事我想问问你，可不可以？”
俊彦极爽快地说：“天底下就没有不能问的问题，而在于人愿不愿意回答或者能不能回答。你问吧。”
靳小非朝他放相片的位置努了努嘴问：“你要这个东西做什么用？”
“这个我可以回答你，但会让你失望，我还真没想到它到底有没有用。”没曾想俊彦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那你让我费老鼻子劲弄它什么意思？”靳小非颇泄气道。
思量有顷的俊彦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口吻对他说：“有些东西吧，并非现在用不用得上的问题，而是潜意识里觉得或许将来能拿来做后手。就比如你拍的这两个人，是一种非正常的男女关系，且女方职位比男方要高，这在日本军队里无论对男方抑或女方都是一种耻辱，而这两个人当下对我所采取的行动属于一种私下行为，你觉得未来的某一天我可不可以在这上面做做文章？”
靳小非用一个顿悟的表情回报他说：“这我就懂了，兵书上说，这叫后发制人。前天晚上，照片上这女的跟男的说，做好了你这一单，男的说不定就能加官进爵了，他俩就能正大光明在一块儿了。”
“你觉得他们能行吗？”俊彦逗他。
“我呸！”靳小非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你呀，真还是个孩子。”俊彦宠溺地叹了声。他在他这个年纪，还在学校念书，是残酷的抗战现实把他推到了谍报战线这个生死存亡一念间的边缘。
或许是靳小非的好消息给俊彦带来了好运气，结束了和靳小非的“约会”，俊彦回到情报部，上楼正走在走廊里，听出他脚步声的健田汰从办公室里出来靠在门框上等着他，脸上有一种阴晴不定琢磨不透的神情。
款款走到他跟前的俊彦调侃道：“课长，你的这幅表情看上去好像挺复杂的嘛。”
健田汰的脑袋往楼外歪了歪说：“刚才部长和久保间又被参谋部给叫去了，还带上了另一个人，猜是谁？”
喷口笑的俊彦说：“这么弱智的问题亏你问得出来，自然是濑原君啰。”
勉强付之一笑的健田汰接着说：“我打电话去参谋部打听了一耳朵，据说已然进入听证会程序，且是由后宫淳参谋长亲自主持召开的。”
“这么快呀？”俊彦的确感觉有些突然。
派遣军内的所谓听证会，通常情况下是针对某一事件辨别真伪、可信度或质疑某个重大行动执行者失策失职控辩双方举行的一个举证及答辩会，一般是在经过一番调查之后才召开，且辩方基本不存在翻盘的可能，否则所谓的控方派遣军高层不等于打自己的脸吗？而濑原竟然也跟着一块儿去了，这全然是欲就地罢免久保间的前奏啊。
“快吗？”健田汰反问一句。“几乎摆在明面上的事，无论是新四军事先侦知了我们的意图，摆下一个迷魂阵打了我们一个伏击，还是事前情报泄密，作为提供具体情报的久保间均难辞其咎，这还需要讨论吗？这一仗我们一下损失了近千人哪，我的老弟！”
“但我觉得久保间并未全然失去翻盘的可能性。”这时，瞧着这俩在门口聊得热乎凑了过来的滨佑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的情报网大都是从濑原君手里接过来的，这里面不排除……”
“不排除个屁呀，”对此嗤之以鼻的健田汰颇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弱智啊，你既然接手了，就是你的人了，赖人家濑原君你赖得上吗？况且你是强行剥夺和享用了人家的资源，反过头来让人替你背锅，这种推卸责任的说辞只会令人厌恶。久保间若还有点儿脑子的话，又岂会拿这作为托辞授人以柄。滨佑君，学着点儿吧。”
滨佑又岂是任人嘲弄的，立马夹枪带棒道：“哟呵，健田汰君，画风变得可够快的啊，濑原君若如愿上位，得好好请你喝一顿。”
他这是在暗讽健田汰曾给濑原出谋划策挺他呢。
眼见得健田汰面色骤变，俊彦忙打了个圆场：“必须得好好敲他一顿。这段日子，咱们可是从没对他另眼相待过，也算是他的难兄难弟了。”
健田汰瞪了滨佑一眼，亦转圜道：“别看你比俊彦君大了个上十岁，还没他懂事。”
俊彦索性卖了个乖说：“那我就再做一件懂事的事，请两位课长去我办公室喝杯茶如何？”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健田汰和滨佑跟着俊彦去了他的办公室。三人喝着聊着，忽听走廊里响起某个人问候的声音，濑原课长回了？
濑原应了一声，俊彦对健田汰和滨佑挤了挤眼，跳起身子冲到电话机前，要了濑原办公室的电话，电话一通，他对着话筒道：“我是该叫你濑原君呢还是濑原副课长还是濑原课长？”
濑原在电话里嗔了他一句，你个鬼家伙。
俊彦便冲着话筒喊了声，你给我快点儿过来吧，两位大课长专程在这儿恭候着你呢。
片刻功夫，濑原推门进来了，很自觉地向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深深地鞠了个躬。
俊彦走到他跟前依然用调侃的口吻说：“濑原课长，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好心情的濑原还以一个诙谐的答案：“有人下自然就有人上，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好！”滨佑使劲拍了一巴掌替他喝彩。“如此说来，就不是你区区鞠个躬能了的事了。”
“行，”濑原大手一挥，“南京城最好的馆子你们任意地挑。”
在本土有三个孩子要养的濑原难得地豪气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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