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寡淡之态的曾夫人往沙发上靠去，幽幽的眼神霎时逼退了盖啸仲眼里的怨气。
“你是希望老曾一旦没了或落到今天这般田地，让你空对一纸电文束手无策吗？”说着这话时的曾夫人黯然泪下。
“那，那你们至少，应该知会我一声吧。”她的这幅楚楚之态竟让盖啸仲结巴起来。
“依着你现在的这个样子，能答应吗？”
“那，那也未见得吧。”
“此一时彼一时罢。”轻叹一声的曾夫人自顾自往下说了起来。“犹记得上回老曾差点死在关鹏手上的那个夜晚，他让我陪着他沿着湖边走了无数个来回，什么也不说。回到家里后，他把他自己关在他那间蚊子也别想溜进去的屋里整整一夜，我给他做了夜宵也不理。一大早他揉着一双熊猫眼把我叫醒，递给我几页纸，说上面有一千多个常用字和国内外一些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战事的地名和专有词汇，让我用三天的时间全部背下来牢牢记在心里然后烧毁，说是以防万一，诚然一副交代后事的口吻。”
说到这里的曾夫人禁不住饮泣声声：“没想到这一天果真这么快就来了，真真一张乌鸦嘴呀！”
饶是盖啸仲心中抱怨曾克凡没把他这个一把手放在眼里擅做主张，此际亦对他这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情怀肃然起敬，由衷道：“是我错怪你们了，我收回刚才的话。”
不曾想曾夫人摇摇头后却道：“老盖，说句你不中听的话，先勿论这个密码本我拿不拿得到手，即便在我手里，你认为这个时候我会轻易交到你手上吗？”
盖啸仲愕了一愕释然道：“你做得出来的。是不是以为我手上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接替老曾那一摊？”
“你有吗？”
“有，但不在局里。”
“哦？戴老板竟迫得如此之紧？你怎么想的？”
盖啸仲苦笑着连连摇头并不答她的话。
做思考状的曾夫人仰起面孔好一会儿，突然说：“老盖，我有个提议，你权当密码本被我捏在手里不肯交，让戴老板来找我。他若真派哪个来，我就使出泼妇耍赖一套，他奈何不了我，至少可以帮你延缓一段时日。”
“然后呢？”盖啸仲出其不意道。
“你想要一个怎样的然后？”曾夫人又岂会入他的套。
“呵呵，自然是一个我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的然后。”盖啸仲禁不住被自己给逗笑了。
“有这样一个过渡阶段对你来说未尝不可。”曾夫人给他来了个一语中的。
盖啸仲再次连连摇着头说：“你简直就是老曾附体呀，何谓一床不睡两样人，我算是见识了。直说吧，你所谓的过渡是想让何宽来接老曾的班？”
曾夫人毫不掩饰道：“纵观你军*情*局上上下下，也惟有他称得上忠心耿耿，固然资历能力大局观上尚有些许欠缺，有你的助推，假以时日这些都不是问题，关键是你和南京的‘蚯蚓’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他这样忠贞不二的人。”
盖啸仲笑了说：“看来你完全被老曾给洗脑了，何宽就是他一手提擢起来的，自然最信的就是他。只是他刚提了副处，你的这个假以时日又是何时？他若不做出点什么来何以服众？你要知道，从方方面面来讲，我的暂代期不可能无限长的。尤其南京那方，‘紫罗兰’电文里已经讲了，我担心‘蚯蚓’一意孤行会出事。老曾这么一躺，谁来与他对接？又如何联络到他？派谁过去稳住场子？这些都是急切要解决的问题，刻不容缓。所以这两天我就苦恼，我怎么能失去老曾呢。”
隐隐的，曾夫人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南京那边的事，作为“蚯蚓”的单线联络人，曾克凡不会对盖啸仲讲得过多，但因某个人的客观存在，曾夫人却比盖啸仲了解得多了些，比如他适才所说对接的人如何联络到“蚯蚓”，但据曾夫人所知，有个人应该联络得到“蚯蚓。”
可是从一开始，曾夫人便不愿他卷入其中，更何况在失去了曾克凡统筹调度的情形下，她宁愿他就此抽离出来，回归一个正常人。
她心目中的这个人，自然是秋枫啰。上次曾克凡派他去与“蚯蚓”接头，他虽未见到其本人，却委托给了靳小非，他只须找到他，便能联络上“蚯蚓。”这次曾克凡南京历险归来，从他与秋枫间的谈话中，她了解到，靳小非与“蚯蚓”间已建立起了某种联络关系。
诚然，盖啸仲并非完全联络不上“蚯蚓”，他可以通过电台、也即“紫罗兰”与他搭上线，但这样做的风险极大，电文一旦被日本人破译，便将面临一个灾难性的后果。
是否要把这个“秘密”向盖啸仲和盘托出？情势逼得曾夫人不得不做出这样的考虑，却与她不愿秋枫涉险充当曾克凡“夜桜”卧底角色的初衷相背离，怎生是好？
此时，在这个城市的另一头，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的秋枫正在扮演着曾夫人三个孩子的“大哥哥”角色。曾夫人将三个孩子交给秋枫，一是他们年龄相仿，便于交流沟通；二则秋枫够机警，她比较放心；三一个原因，对曾克凡的遇刺秋枫自认难辞其咎，欲在三个孩子身上有所弥补，自愿担起他们的心理疏导及安全责任。
但似乎有人不领这个情。
昨晚吃火锅，好久没吃过这么辣的芸儿边吃边直吐舌头，秋枫看在了眼里。上午在医院探视过曾克凡后到饭点了，他便向芸儿提议，带她和曾杰曾奇去吃西餐。芸儿拍着巴掌连声说好呀好呀，却遭致曾奇一脸的嫌弃，就知道吃吃吃。
习惯了被他怼的芸儿眉梢一扬，我乐意，有本事你别跟着。曾奇扭头欲走，被曾杰一把揽住。
到了医院后门口，曾奇又是一脸嫌恶地扫了一眼那些假装溜达着的护卫人员，向秋枫提出一个要求，能不能别让他们跟着了。
秋枫的“为什么”还没问出口，曾奇照搬他母亲的观点说：“吃个饭都不能安生吗？妈妈已经说了，爸爸都这样了，谁还会对我们有兴趣？”
似乎说得在理，秋枫爽快地说了声“那就让他们散了吧”，扬起手挥了下，实则是让跟的人远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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