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迎春，雪化成水，滋养着沉睡了一个冬季的土地，嫩生生的芽也羞涩地探出脑袋。
空气温度还是带着几分湿意和寒气。
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即使穿了很多衣服，披了一件白毛大氅却依旧觉得浑身发冷。
脸色苍白似雪，总是昏昏欲睡。
她察觉到自己生命正在慢慢流逝。
游历了一个冬季后，他们最后还是回到褚家。
“大小姐回来了。”
门口的侍从一见，便立刻惊喜地边往回跑边大声喊着。
谢婉和褚赢几乎在听见声音的第一时刻便跑了出来。
门外，慢慢走来一个身影。
高大的男人抱着怀中的女人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
谢婉一下子便红了眼眶。
她手几乎颤抖地摸在女人苍白的脸上，感受到那股不似活人的寒意。
青棠意识昏沉，她知道她回到家了，可是她太困了，困的睁不开眼。
只能轻微地蹭了蹭那只放在自己脸上暖和的手掌，像只病弱的小猫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没几天好活的，所有人都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悲哀，在她面前尽量表现的自然。
在某一天，青棠突然觉得自己浑身都很舒服，精神很好，她一时疑惑，问邬治：“你是不是又给我吃了什么东西，我感觉我身体好像好了很多。”
邬治动作一僵，垂眸静静地看着她。
青棠在他目光下后知后觉，到时间了吗。
她那天感觉实在太好，太久没有这么轻松过，其实她还挺开心的。
但是褚父褚母却再也掩盖不住泛红的眼眶。
青棠去荡了秋千，这秋千从她们小的时候就建在这里，但是她从来没有玩过。
从前都是看着褚红玉玩的，如今在走前，玩了一次，发现果然如同自己心中所想一样，很好玩。
后来，她又去钓鱼。
她躺在摇椅上，晒着春日的阳光，可惜还是没有钓到鱼。
晏宿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条鱼，套在鱼钩上，颇有种自欺欺人的感觉。
青棠无奈。
她之前离开的时候和阿娘说过，放晏宿出去闯荡闯荡，可是，回来时还是看见他。
春日的日光晒地很舒服，青棠躺在摇椅上，微微摇晃着，慢慢地没了动静。
她死的时候很安详，就像是睡着一样。
晏宿叫了两声都没听见回答，那一刻心脏如同冰冻一般，他茫然失措的像个孩子。
小桃捂着唇呜呜咽咽的哭出声。
邬治拿着一旁糕点出来时，一下子就发现不对劲，糕点滚落在地。
邬治面色平静地将人抱了起来，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
他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可眼睛却在流泪，滚烫的泪水落下。
邬治迟疑着擦掉脸上的湿润。
他微微皱起眉，觉得不舒服极了。
青棠葬后五日，褚红玉才赶了回来，她的红色衣裙浸湿还在往地上滴着血，脸色苍白，眼眸黑沉沉。
像是失去魂魄一般，僵硬地一步一步艰难地行走。
白发人送黑发人，褚赢和谢婉的面容沧桑了许多。
看见褚红玉，声音有些哽咽，“红玉，过来，看你姐姐一面。。”
褚红玉呆呆地被领着走到冰棺前面，看着里面面容平静安和的人，眼泪一滴滴落下。
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冰棺旁，手指牢牢抓着冰棺，如同失去声音一般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能啊啊啊的叫着，绝望又悲痛。
见她状态不对，谢婉干脆利落地在她后脖劈了一刀。
情绪激动的褚红玉，软了身体，昏了过去。
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他们再也经不起再失去一个。
七天后，青棠的墓穴被埋在褚家祖坟里。
青棠的死从一开始就在众人意料之中，因此世人也只是可惜地道了两声，没再说什么。
许多人只听过她的名字，没见过她的人。
她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
某一个空间，没人知道，褚家大小姐的冰棺已经被人偷走了。
邬治把冰棺放在自己床边，他躺着上面，感受旁边的寒气，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他有点难过，但又没那么难过。
人类总是会死的，但是人类会有轮回。
他的时间太长，太无聊，他想，那就去找她的轮回吧。
邬治一开始还在和以前一样生活，可慢慢的，他越来越感到空虚，以前的生活，如今再来过，他总感觉哪里都不满意。
他厌倦了管东管西的生活，干脆找个人接替自己。
而他则躺在冰棺旁边，和她一起沉睡。
一百年后，他会醒来。
*
“妹妹，看哥哥变出了什么，快吃。”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男孩偷偷摸摸地从怀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旁边脏兮兮的小姑娘。
他们二人脸上都被染了泥土，看不清面容，一双黑色眼眸却很亮很漂亮。
小女孩约莫五岁多，穿着一身粗麻布做成的衣服，绑着两个羊角辫，她脸又小又瘦，因此一双眼睛便格外大。
她擦了擦手，接过馒头，把它掰成两半，一半大一半小，她把那半大的递给小男孩，声音糯糯软软的，带着孩子特有的奶音。
“哥哥，吃。”
他们两人缩在一个角落，又瘦又小，看着就像两只老鼠。
小男孩目光在馒头上凝了几秒，忍住眼里的渴望，艰难地移开目光，咳了咳道：“哥哥不饿，妹妹吃。”
他们的家乡发生旱灾和虫灾，为了活下去，他们一家便跟着大家一起往南方逃荒。
逃荒路上缺食少粮，很多人都在路上饿死了或者渴死。
小男孩晚上小解时不下心听见阿爹计划着把妹妹卖了，把妹妹给别人吃，然后换点粮食回来。
小男孩全身冰凉，于是，他决定在晚上偷偷带着妹妹离开这里。
他趁着天黑，偷了家里几个馒头，农村人的馒头也不是用什么好的面粉做的，非常粗糙难以下咽，但没办法，能吃就不错了。
他们离开一天半，拿的馒头也只剩最后一个，他是哥哥，是男孩子，饿点没事，可是妹妹太瘦了，容易饿坏。
并且妹妹很乖，他带着她离开，她不哭不叫跟着他走了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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