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是真的服了。
她确定在原主的记忆里，没有与这位侯夫人见过。
眼前这位侯夫人哪里是精神不正常，恐是已经进化成了神婆。
望着水盆，她有些犹豫。
她倒是不怕众人观看，反正她脸上的黄粉也只是防路上遇到地痞之类的无赖，洗掉就洗掉了，无关紧要。
她怕的是许湘湘再度语出惊人。
毕竟中午那几句话真的令她震撼，只觉得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其实是说不通的，就好比她来到这个时代，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周琼走了过来，拉住许湘湘的手道：“娘，你莫要为难人家，快过来用膳。”
许湘湘反手将他拽住，又抓住了云苓了的手，齐齐按到了水盆里。
两人的手掌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交叠在一起。
水有些凉。
周琼的指尖触及云苓纤细的骨节，只觉得小巧娇软好似伸手就能整个包裹住一般......
他慌张抽回手，只觉得那一点子的温热在凉水里显得特别的炙热，才触及那么一瞬，热意就窜到他身体里。
脸皮发烫。
许湘湘很不满意他的行为，拿起一旁的手巾就要往两人脸上招呼去。
这可吓坏了张嬷嬷，上前一步按住了她作乱的手，哄劝道：“夫人，世子爷和唐姑娘自个儿会洗的，您莫急。”
似乎怕许湘湘又犯病，莫老夫人也朝二人道，“略擦一擦，做给她看看罢了。”
又一脸歉意地对唐家人道：“让各位见笑了。”
唐家人齐齐摇头，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有的人可以讲道理，有的人她讲不通啊。
云苓无法，干脆摘了面纱净了面，又用手巾擦去了黄粉，露出了原本玉瓷一般的肌肤。
许湘湘一把扒拉开儿子，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对，就是这样，是水里的模样。”
周琼诧异抬眉，娘亲是什么意思？
这丫头将自己救她的事情告诉娘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许湘湘的目光再度从天真变为幽深，她依旧盯着云苓，轻启朱唇，“你......”
云苓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里。
“你与我去外头说话，好吗。”
许湘湘的声音很淡，虽是邀请在询问，却已经笃定了云苓不会拒绝。
云苓点点头，随她向船舱外走去。
唐老爷子夫妻已是紧张地走了上来，“苓儿。”
外头都是水，这侯夫人满嘴都是水里水里，他们真的是怕的很。
万一对方状态不对......
见两人上来，许湘湘沉了脸，“莫要跟上来。”
莫老夫人也疾步上前，“湘湘啊，唐姑娘还没用膳呢，你先让她用完膳......”
许湘湘却是坚持，“我只与她说一会话，就在甲板上。”
周琼见娘亲似乎有些恢复了神智的模样，想到从前的几次经历，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又见唐家人似乎打算冲上去的样子，忙道：“你们放心，我跟过去看着，绝不让唐姑娘掉半根头发。”
唐家人只得亦步亦趋跟着三人后头。
等来到了甲板上，许湘湘又喝住了周琼，“你站远些。”
周琼不愿，“娘......”
许湘湘又道：“你放心，我只与唐姑娘说几句话，不会做傻事。你站远些，别偷听我们女子间的闺语。”
周琼僵在了原地。
娘亲，真的清醒了。
许湘湘的手有些冰，拉着云苓走到了空旷的甲板中心停了下来。
既让人看得见她俩的身形动作，又让人听不清具体的言谈内容。
停下脚步，她对云苓挤出一个长辈似的慈和微笑，“我一直在等你来。”
柳湘湘的身形有些高，云苓只能抬头望向对方，“夫人为何等我？”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是一个神志不清的妇人点破自己的来历，而非是由古寺高僧或者世外道长看穿。
柳湘湘望向夜色中微荡的水面，“十六年前，我生琼儿时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小姑娘从水里来，被一个长得像我夫君的人救起。梦里，我看见了小姑娘身处那个世界在水中的倒影，种种事物鲜艳明亮，并不是现在，似乎更像是佛家说的大千世界.......”
柳湘湘的视线又落回云苓身上，“直到今日见了你，我方才如梦初醒。救你的人应是琼儿，你就是梦中自水里来的小姑娘。”
云苓有些迟疑，还是问道：“那，从前的唐云苓呢？”
柳湘湘蹙眉，“你以为自己是孤魂野鬼？”
云苓心说，难道不是吗？
柳湘湘却莞尔一笑，“莫要自扰，或许可以读一读云笈七签。”
云苓：“......”
这是道家典籍吧？这位侯夫人似乎是个博学的。
想来周琼幼时的神童之名多多少少也有几分亲娘的遗传在。
她这边想着遗传，挤在船舱门口的一堆人中，也有人想到了这个问题。
望着孙儿站在远处甲板上的背影，莫老夫人很是心疼。
孩子转眼就大了，如今已经到了定亲的年龄，可陛下才透出要为琼儿议亲的口风，瑞都就有人造谣，说什么疯女生疯娃，说他有一个疯癫的母亲，以后也会发病，甚至还会生下有疯病的孩子，生生将有意向的人家给劝退了。
便是有那想要攀高枝的人家肯，他们背后的家族也是不肯的，万一族中女眷嫁进镇西侯府生下了有疯病的孩子，那么这个家族的子孙嫁娶也要难上几分。
想到这里，莫老夫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唐老爷子，瑞都如今有不少谣言，说什么疯女生疯娃，你看这事可有几分真？”
唐老太爷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周小世子爷真是可怜啊，失了父亲和祖父两座大山作倚仗，什么脏水都能往他身上泼了。
唐老太爷答得极为认真：“单凭这一句乃是谬论，要看具体的情况而定。有些疯癫之症，是家中几代人都接连犯过，这样的人家的后代子孙犯病的几率的确要大一些，但也不是绝对的。若是像侯夫人这样的症状，乃是女子遭受重大变故打击之下，不堪悲痛重负出现逃避的遗忘之症，并非疯病，老夫人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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