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中，一众丫鬟正在洒扫庭院，清理枯枝。
春日到来，院中树木抽出新芽，丫鬟们从树下轻巧走过，裙摆像是装饰枝头秀气的花。
“素月，你过来，把这桶水提走！”
望平背着手，一本正经，叫素月的丫鬟应声，低垂着眉眼提起木桶。
望平慢悠悠转了一圈，这才跟了上去。
绕过回廊，转过转角，望平赶紧接过素月手中的木桶，笑着赔罪:“好素月，累坏了吧？”
素月眉目间荡开笑意，却故意克制着:“你天天在外面跑，今天却想起我来了？”
“这不是有好东西吗？城北唐记的烤鸭子，又贵又难买，我也只跟着公子吃过一次，可香了！”
望平拉着人在小花园找了个角落坐下，打开被热油浸湿的纸包，烤鸭子香喷喷的。
“那不是二公子身边的望平吗？另一只城北唐记的烤鸭子是给他的？”
裴瑀正从回廊上走过，听到这话，停下脚步，视线却从望平身上略过，端端落在那包黄澄澄油亮亮的烤鸭子上。
手上缀着的纸包把手指勒红，同样的城北唐记，香味从纸缝中流出，香气扑鼻。
裴瑀嘲讽的牵起嘴角，把纸包像废纸一样扔进身后随从怀中，收紧发麻的指尖。
望平送来烤鸭的时候说定了两只，他还以为另一只是裴戎自己要吃，结果是直接扔给下人吗？所以这算什么？
示威？还是羞辱？
走下回廊，一众丫鬟小厮赶紧行礼:“大公子。”
裴瑀颔首，温和的笑，脚下却重重踩上枯枝，那枯枝不堪重负的叫嚷。
“咯吱——咯吱——”
*
“咚！嘭!”
火红的炉火熊熊燃烧，热风炙烤着周围空气。
崔知鹤只是站在一旁，就能感受到扑来的热风。
铺子前站了两个人，铁匠恍若未见，依旧一锤锤砸在通红的铁丕上，炙热的火花四处飞溅，吴庭赶紧挡在崔知鹤前面，借着动作掩盖不动声色的往铺子旁边看了眼。
但火花并没有飞出铺子，赤膊的铁匠用油亮的胳膊接住，随后夹起炙热的铁丕放入冰冷的水池中，呲呲声响起，白雾升腾，脸上刀疤被蒸腾的模糊。
“要什么？”
铁匠紧紧盯着水中炙热的铁板，终于出声，嗓音粗噶而低沉。
“打一把刀。”崔知鹤视线从他脸上密密麻麻的刀疤上移开:“一把杀猪刀。”
“五天后来拿。”
“你不问我要做成什么样吗？”
铁匠终于抬起头，那只完好的右眼珠缓缓转动，一瞬间，崔知鹤有种被某种大型动物盯上的错觉，汗毛竖起。
吴庭眉头紧锁，手悄然移到腰上，按住剑柄。
铁匠漠然移开眼，夹起那块铁板继续捶打:“什么要求？”
“要锋利，可以轻易剥皮抽筋；还要轻，能随时随地带在身上。”
“没有杀猪刀是这样的。”
崔知鹤微微一笑:“我要的是杀猪刀，但不一定要用来杀猪啊。”
铁匠抡着大锤的手一顿，不多时，铁匠铺里又响起敲击声，铁匠嘶哑的声音传来:“一个月后，还是这个时间，到铺子里来拿。”
崔知鹤点头，似乎对打铁有些好奇，饶有兴致的看了会儿，突然出声:“万长仁。”
铁匠恍若未闻，打铁的手毫无一丝颤动，随着动作铁花闪过。
“走吧！”
吴庭点头，手依旧放在剑柄上，跟着崔知鹤转过街角，这才压低声音:“大人，那铁铺旁边有人在看。”
“那就再等等。”
铁匠铺子正好在城东最偏僻的巷子里，天色渐晚，黑夜已经压下来，铁匠铺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尤为清晰。
街上除了崔知鹤两人似乎再无行人。
但，也只是似乎。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个叫花子，身上的衣衫像是用烂布片东拼西凑缝起来的。有苍蝇从那头蓬乱的头发里钻出，他举着豁口的破碗扇了扇，杵着根破竹竿摇摇晃晃摸索到铁匠铺前。
“老板行行好吧，给我点粥吃。”
铁匠无动于衷:“没有，你去别家要。”
“想蒙我？”叫花子把碗伸过去，龇着一口黄牙嘿嘿一笑:“万长仁，你那闺女以前还给我们肉包子吃呢！咋了，换地方了一口稀粥都不给喝？”
铁匠蓦然扔下铁锤，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我说！你认错人了！”
叫花子没被他吓住，依旧嘻嘻哈哈。
“没有粥，给你碗饭赶紧走。”
铁匠不想惹上麻烦，伸手去拿叫花子的碗，那碗却像是长在了叫花子手上，纹丝不动。
铁匠一凛，一手抓起铁锤向叫花子挥过来，却被轻松躲过，铁锤被一只手按住，叫花子借力撑在铁锤上，如同鬼魅般翻身进了铁铺。
铁匠脸色大变，又挥动铁锤砸去，整个人却被扑倒，头重重磕在地上，叫花子压在他身上，紧紧箍住他，铁匠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馊味和酸臭味。
但叫花子明明那样矮小，却像有千斤之力，把他死死按在地上，让他无论如何挣扎也没办法挣脱。破碗被摔碎，叫花子捡起一片碎瓷按在他脖子上。
铁匠咬牙，指甲绝望的掐进肉里，直到耳边传来叫花子的声音:“万老板，陪我把这场戏演下去，下月初三晚上，宋五的命，送你了。”
“滋……”
叫花子拿着瓷片的手被剑挑开，手腕上血痕显现，吴庭挡在铁匠面前，杀意浮现。
叫花子不欲逗留，一击不中，转身就跑。吴庭握着剑却有着犹豫，若是他走了就只剩崔知鹤一人，他担忧崔知鹤的安全，不放心他一人在这里。
崔知鹤沉声:“跟上！”
吴庭咬牙，提着剑追上去。
铁匠还趴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崔知鹤蹲下，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一丝情绪:“万长仁，他跟你说了什么？”
万长仁粗喘着气，抬起手遮住眼睛，突然咧开嘴笑:“他要杀我，还会跟我说什么？让我说遗言吗？”
崔知鹤不再多问，似乎已经相信，只是提醒他:“别忘了我的杀猪刀。”
铁匠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转变话题，只沙哑着声音回答:“不会忘，我提前就能做好，半个月后你就来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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