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中的脸，轮廓幼嫩、青稚，线条柔软，莫约十一、二岁的样子。
两只长长的耳朵拉耸着，贴切安静地垂在脑袋两侧，耳尖差一点就要碰到肩膀，黑色的绒毛几乎与及腰的长发融为一体，显得他乖巧听话极了。
只可惜，他的面貌实在过于丑陋。鲜红的刀痕与结痂的血疤交错纵横，分不清是灰尘还是淤泥的污渍凝结成块堆积在表面，凹凸不平、崎岖难看，仿佛他整个人都去泥潭里滚了两圈。
恶心又恐怖。
“……”
千远陷入沉默。
他知道自己的容貌被篡改，但不知道被篡改得这么严重。竟一点都看不出他原先的样子。
难怪前来集合的路上，都没有一只动物正面瞧过他一眼。
哦，除了弗雷。
——这下可麻烦了。
千远面无表情地想。
虽然诺安并没有说明容貌在选拨过程中的占比，只讲了会按劳动成绩来选人，但既然涉及“观赏”二字，他就必定不会选一些长相丑陋的动物进入优质区。
怕脏了［天决者］们的眼。
也就是说，只要他还是这副面貌，无论他以后在劣质区待了有多久，做事有多勤奋，他都不可能通过选拔的渠道，去到除劣质区外的其他区域。
收起化妆镜，千远这才发现，弗雷和猪人——这是千远刚给“猪”起的称呼——都不说话了，一人沉默着用深棕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另一人则睁大双眼，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千远隐隐感觉不对，“怎么了？”
猪人“唰”地下抽出手，微胖的指尖直冲着他的脑袋，叫声尖锐：“你怎么会有那么贵重的镜子？说！是不是你从别处偷来的？!”
千远：“？？”
“好啊，未经允许擅自离开劣质区，还偷别人的东西光明正大地给自己使用！简直不要脸！”
猪人怒喊着，脚重重地在地面上跺了几下，而后气势汹汹地离开，"你等着！我现在就去举报你，哦不，是你们两个！让诺安好好惩罚你们这两个不知礼数的家伙！”
“真是太可恶了！一个打我脸……一个比我丑，居然还妄图争抢名额……”
“……”千远凝视着猪人远去的背影，歪头回忆了下自己刚拿出来的镜子。
还好吧，又没镶金镶钻或镶银的，只是外壳为银白色，又带些细碎的花纹，所以瞧起来略显繁贵。
不过与周围脏乱简陋的环境比起来，那个化妆镜确实过于精致了点。
但没办法，谁让积分商店里的东西长怎样又不是他能决定的。一切由系统出品，最终解释权当然也只在系统手里。
千远转过头，像是没听到猪人要举报自己一般，依然面色平静地与弗雷·伊交谈：“抱歉，连累你了。”
“不会连累。”弗雷·伊也依旧态度平静地说话，“培育院有调查事情真假的手段。我没做过偷窃的事，是不会被惩罚的。”
“你认为我盗窃了？”
“是的。”
“为什么不放我下去？”
“因为诺安的人很快就会来。”
弗雷·伊非常耿直，耿直到死板，无论千远问他什么他都会毫无保留地如实回答，“在他们来之前，我得确保你不会跑掉。”
懂了，相当于顺势把他押在这了。
千远沉着地点了下头，忽然转而问道：“除去观赏日选拔，还有什么方法能进到优质区吗？”
如果其他任何合法离开劣质区的渠道都没有，那他就只能用不合法的方法离开这里了。
“有。”弗雷·伊说，“住在优质区的优质动物，可以向副院长或院长申请从优质以下的区域里，挑一只动物进入优质区，负责专门照顾逃选者的起居。”
千远长长的眼睫微颤，掀起眼皮，用冰凉的眼神瞥了弗雷背后的高楼一眼，随即又半垂下眸，无知觉般，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除劣质区以外的动物，都很闲吗？”
“不。”在没被检测出缺陷之前，弗雷·伊作为即将被带走的宠物，曾在其他区域待过几天。
“优质区和良质区的动物也忙，它们大部分都是已经被选中的宠物，每天都要学习和训练，成为他们的［天决者］最想要的样子。”
“凡质区的动物相对而言就清闲很多。它们大部分还没被［天决者］选中，每天都只做些打杂的工作。”
“……”千远沉默半晌，点开系统面板，在战队频道里发了条消息。
很快就有人回复他。
“走吧。”收起面板，千远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说，“去吃早餐，然后干活。”
弗雷坚守本心，非常固执，“我要等诺安的人来。”
千远微微低下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漆黑的瞳孔直视着他，平直的眼尾拉出刀锋似的寒度。
他的模样分明是冷酷渗人的，可拍拍弗雷脑袋的举动，吐出话语淡淡的语气，却带着几分漠然的漫不经心。
“他们不会来了。”
弗雷·伊怔愣片刻，随后拗执地说道：“他们很快就过来。”
千远了然，直起身子抬起脑袋，又恢复了先前端坐的姿态，“再等两分钟。”
“人没来，就走。”
……
五分钟后，弗雷·伊带着千远离开原地。
而伴随着二者的离开，高楼上，一道颀长的身影倚在石墙后。
“咯啦”一声。
捏碎了手中把玩的岩石。
“喂喂，他们可是要走了，还不跟上去吗？”
“他已经察觉我们的存在了，贸然跟上，只会彻底暴露我们的行踪和身份。”
“哈？有什么关系，反正迟早要暴露的。早点暴露，早点认识，不是吗？”
“……少在暴露前，我们需要暗中收集他的更多信息。这样你一旦和他产生矛盾，不至于被他按着打。”
“哈哈哈哈，你在开什么玩笑？我B级，他现在最多也只有D，技能都没几阶呢，怎么跟我打？
“南极北极不也是B级么……嗯，用他俩来类比可能有点不太尊重你，但我要说的是——”
“在这个副本里，你被他打败的概率，是99.9%。”
“……”
——声音戛然而止。
一道声音，或低沉，或张扬，或随意，或沉稳，扮演着两个不同的角色。
诡异又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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