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弈的声音从唇缝中溢出，话说得含糊，姜湄却心领神会。
“若不是长了这张嘴，还未必能把你骗到手。”
姜湄松开手，用指尖在他挺翘的唇峰上轻轻描摹着，他说得倒是没错，这张嘴确实……让她又爱又恨。
这无意识的动作十分撩人，梁弈感觉着唇上酥酥麻麻的触感，捏住了她不老实的手指，双目炯炯望着她虔诚的吻了吻冰凉的指尖。
“湄儿，我一定不会食言的。”
姜湄听了这话一愣，看着他故作轻松却难掩凝重的神色，抿了抿唇，坐了起身。
“可是同陛下谈及了往后的事？”
梁弈没答话，置于榻上的另一手的指节却暗暗用力勾起，抓皱了床褥。
姜湄挪了挪身子，凑近了他，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右臂浅浅环住了他的脖颈，闻着男人身上熟悉的木香，软着嗓子开口。
“我信你。往后纵使再有什么难关，我们都一起面对，你莫要自己一人扛着。”
“阿弈好，我才能好，阿弈若不好，我便不好。”
梁弈的大手抚上她的后脑，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她光滑如锦缎一般的长发，心中又是一阵酸楚泛起。
她越是美好，他越是害怕往后自己会为国为民而苛待了她，这份情意于他而言重于江山，可他却不能自私的带她远离是非与纷争。
姜湄又幽幽说道：“从前我心目中的陛下，是个威严、深不可测、杀伐果断的帝王，但自打听了你父母的故事，又见了他亲自扫雪的样子，每次见他，我心里都难受得紧。”
“我甚至不敢想象，要有多强大的心智才能支撑着他独守在那个位置上几十年，还要亲手处置枕边人与亲生儿子的背叛。”
“这留月宫没能留住他心中的月色，每晚望着夜空都能瞧见那像是抬手可触的月，却永远都触不可及。”
“在阁中时，我曾偷偷学过一首曲子，只听过宴上伶人唱过那么一次，他们皆道那曲子太过哀婉，我却深受触动。”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姜湄轻声哼唱，曲调悠扬婉转，却句句都透着遗憾与凄凉，直到最后她已有些哽咽。
姜湄直起身子，用手指拨去了睫毛上的氤湿，带了些许愧疚同梁弈说道。
“是我不好，这曲子太悲了，不该唱的，就是觉得你父母的情意与这曲子唱得太像，叫人动容。”
“所以阿弈，只要你我心意不变，我便不会离开你，我舍不得让你受这样的苦楚。你想做什么，便放开手脚去做，你回头时，总能看见我的。”
梁弈心间又酸又胀，重新搂了她入怀，用力得像要把她揉进身体。
梁弈一向待她小心温柔，姜湄也察觉到了他这一刻的失控，放软了身子，安静柔顺的任他抱着。
梁弈用力咬着下颌，好容易才吐出了句完整的话。
“说什么变心的话，这一辈子与你都不够。”
姜湄唇角漫起笑意，手上摸到他系在腰间的络子，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这条是做给你与旁人的，不好，我要打两条新的，一人一条。”
两人都没再言语，静静相拥着依偎在一起，直到姜湄又打起了瞌睡，梁弈才托着她已经发了软的脖子放回了枕上。
姜湄强撑着困意，还想再睁眼看看他，却被他的手掌覆上了眼眶，略有些沙哑的声线又像在轻蹭她的耳膜。
“睡吧。醒来我们就回家。”
姜湄像受了蛊惑一般应声入睡，这一夜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在她母亲的故土上，她与梁弈过着普通百姓的生活。
青山绿水间，村落宁静祥和，两人守着一间小院，男耕女织，儿女绕膝，甚至梁帝也如同个普通老人一般，同享着天伦之乐。
大理寺翌日便开始奉旨审理皇后与梁衍一案，梁帝也发了一道圣旨送往了烨赫太守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二子梁衍，蚩丹部族长王昶，涉案甚广，深负皇恩，押返丰都，不日受审，钦此。
梁帝知道蚩丹必不会乖乖就范，蚩丹仗着天高皇帝远狂妄了多少年，当年请封为王虽遭了拒，然他们也堪做得上烨赫城的王。
烨赫太守为求自保，早已与蚩丹沦为一丘之貉，烨赫占据着梁国最优的地界，却总是时不时的哭穷，对梁帝推行下去的国策亦常有阳奉阴违之相。
蚩丹许以太守利益，中饱私囊，几十年下来，他们阖族倒是赚得盆满钵满，再用这些钱财去拓展自己势力，名为壮大部族，实则是培养私兵。
烨赫城的百姓，虽没受太多欺凌压迫，但过得却不如梁国其他城池，早年间有想举家迁移的，却被蚩丹部人以性命威吓。
每年巡抚东巡时，蚩丹与太守互相遮掩，提前打点，展现得净是烨赫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的一面，账目上更是天衣无缝，明面上查也查不出什么。
梁帝只得派了些人手，乔装做客商与逃荒的百姓，才得以了解烨赫城繁华表象下的真实情况。
虽然早就想除了这匹害群之马，可无奈天沐关与越国的局势一直胶着，直到梁弈归来，父子俩才真正好好盘算起来要如何把这棵参天大树连根拔起。
明里暗里的优待梁弈，梁弈又有军功军权在身，对皇位觊觎了多年的蚩丹定会襄助梁衍与皇后对梁弈下手，如此谋害皇嗣的罪名就坐实了。
只是若仅仅如此，还远远不够，若以此发难，最多也就只能发落了几个人，动摇不了整个蚩丹的根基。
没有诛九族的罪过，给他们制造个机会便是了。
放梁衍去与王昶会合，皇后在丰都落罪的消息放出去之后，一道圣旨命梁衍与王昶进宫服罪，他们便没有第三条路可选了。
进宫认罪伏法，抑或起兵造反，另立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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