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前走,天越黑,乌云逐渐遮蔽这里,像是被墨汁染就。
又是平地一片秘响,沙沙沙的裹挟残花败叶,风中夹杂着极其腥臭的味道,像是泥土被尘封在地底,发霉腐烂。
这对嗅觉灵敏的白桃是场折磨,她赶紧拿起帕子捂住口鼻。
黑云接着是场翻滚,边缘轮廓勾勒出水缸粗细的巨蟒。
头顶出现的巨蟒头型呈现倒三角,遍体鳞甲,盘踞了几圈,朝着白桃张开獠牙威胁。
白桃瞳孔一缩:幻术,蛇妖。
蟒蛇嘶嘶吐了长长的蛇信,钻进云层中,眨眼隐没不见。
“哐当——”
太后寝殿门扉大开,从里面扔出个人形出来,门扉又“啪”的下瞬间关闭。那人形在地面上滚了好几圈,转眼一动不动,宛如破布袋子。
那人满身血迹斑斑,裹杂着泥和尘土。
白桃吓了一跳。
走进一看,地上躺的少年约莫也就十三岁的样子,头上戴着高山冠,身上穿着赫赫官袍。
他以一种扭曲不堪的角度踉踉跄跄的起身,神情有片刻的冷凝。
见到面前人,他声线虽稚嫩,但是颇为老神在在,“你个宫女,杵在这里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不快快搀扶本卿一把。”
“..........”
白桃已经认出此人就是凡人的神童甘罗。
年纪轻轻就是上卿,名门之后,左丞相甘茂之子,吕叔叔的门客,倒也不计较他狂妄,只扶起道,“你没事吧?”
“倘若本卿无恙,何须你搀扶?”
“……”
见到这位站起来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屁孩,白桃后槽牙都要磨碎了,忍着好脾气问道,“我方才见你从太后寝殿里出来的,何至于伤成这样,是太后为难你吗?”
“你这宫女,哪里瞧得见伤了?”
甘罗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在淅淅沥沥的淌血,却面不改色道,“本卿好端端的,没什么事。”
“...........你真没事?”
“本卿能有什么事。”他往前走去,“哼,你知不知道本卿是谁,本卿去赵国出过生入过死的,什么龙潭虎穴没闯过,什么伤没受过。”
又喃喃道,用了如蚊呐的声音,可惜全被白桃听了去,“只是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身为一国表率却淫贱不堪,咸阳酒肆的艳传果真不是空穴来风,有此国母,是秦国之哀,是社稷之痛,可惜本卿身为韦编三绝的吕相门客,游说过张唐,周旋过赵国国君,没想到在后宫被背刺在这对奸夫淫妇手上,咳咳咳。”
白桃:“.....”
她紧跟着他后面,“可看得清人脸?”
“莫敢忘啊。”甘罗说了,茫然的看着她,“你怎么?”
“回头再细说,我先去帮你找太医。”
“别找了,本卿活不了了。”
“什么?”
白桃乍然停住脚步。
甘罗已经气若游丝了,眼见要走出后宫,他说道,“倒是个耳朵尖尖的小宫女,不过耳朵尖也不是好事,或许会落到和本卿一样的下场……”
“记得回去收收本卿的死讯,纸钱你就别烧了,本卿用不着,人生一场啊,就此别过了啊,可爱的小宫女。”
白桃也知道不宜再跟,“既是遭到暗算,你为何不诉冤?”
“本卿不能说真话,说了真话本卿说了真话,本卿会死,全族会死,她再怎么样,都是秦国的太后。”他的眼中酸楚,有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呜咽道,“我想回府,我想见着我阿父灵牌的最后一面,可也不能....”
哭声一颤一颤的,肩膀泅湿一片,混着血迹如落梅点点。
白桃遥望着他踉踉跄跄走进人群,见到一群人看到他这个血人尖叫恐慌的样子,再回首看向妖气幢幢的太后宫,心底复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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