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伞高张，夏蝉疯鸣，这等鬼天气，哪怕是呆在屋内一动不动也会汗流浃背。
太医院病患安置处，十几位挨过板子的侍卫列成一排趴在地铺上，他们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湿答答的。
汗水溢到伤处，无异于在伤口上撒了把盐。
萧泽倚着门框将屋内打量了一番，年轻的医员们正小心翼翼地在那血肉模糊处换药，侍卫们咬紧牙关，自始至终没人喊一句疼。
这十几人都是先帝的心腹，所以萧泽大多看着眼熟，甚至有几个还叫的上来名字。
秦渡应当比他更熟悉这些人，可那日，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动手杀人了。
甚至，不问原由。
秦渡是头猛兽，一直都是，只不过这几年伪装的温和了些。
萧泽走出太医院，寻了把铁锹去了御花园，走到一棵粗壮的杨柳下便开始挖。
时间太久远了，忘了当初埋藏的准确位置，他挖了好几处坑，铁锹才碰到硬物，他动作放缓，没一会儿便挖出一坛酒。
漆黑的酒坛依旧散发着釉光，好似时间不曾在它身上留下痕迹。
围在景阳宫的黑甲卫这两日少了些许，萧泽走近时，黑甲卫并未阻拦，倒是如之前那般恭敬地弯腰行礼。
他抬头看了眼烈日，再看了眼这些人身上密不透风的铠甲，随后顾自摇头叹气。
乌女官一脸愁容地站在殿外，当看到萧泽时立即迎上前，行礼问安道，“萧大人，您何时回宫的？”
“回来没几日，听闻太后不太好，我便想着来劝劝。”
萧泽笑的温和，这是他一贯的待人态度。
他本性温善，却唯独看秦渡不顺眼，但又惺惺相惜。
乌女官如遇救星，俯身请求道，“劳烦萧大人劝劝太后，太后近日心中郁结难消，不允任何人靠近。”
萧泽应下，他与先帝自幼相识，更是看着先帝与太后一步步走来，看着他们从青涩初开到儿女双全。
可惜，先帝年纪轻轻便......
寻着乌女官的步伐，萧泽进入一处大殿，屋外的蝉鸣声肆意在偌大的殿堂内回荡，一身素衣的承暄太后背对殿门。
她面前是先帝的画像，她盯着那幅画像久久不动，宛若一尊雕像。
“云裳。”萧泽开口，如年少时那般唤她。
承暄太后僵直的身子轻颤了一下，随后才慢慢转过身，她虽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虽贵为大盛的太后，可仍是花容月貌的年纪。
可那张花颜却在这几日里被摧残的很是憔悴，眼下更是肉眼可见的乌青。
她看着来人，露出这几日的第一个微笑，“你回来了。”
萧泽抬起手，扬了扬手中的酒壶道，“喝一杯。”
承暄太后又回眸看了眼画像，这才跟萧泽走到院中一处阴凉地。
壶塞方揭，酒香四溢，承暄太后笑道，“好酒。”
萧泽默默倒了两杯，举杯与承暄太后对碰一下，沉声道，“这是那年上战场前，先帝与我、秦渡一起埋下的，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竟十年了。”
话音刚落，两人默契举杯，下颚微抬，尽饮。
再斟，再饮，一连三杯。
“哀家错了吗？”承暄太后顾自笑了起来，“哀家所做一切还不是为了他，哀家想让他有个好归宿，有错吗......”
萧泽没说话，为两人斟满第四杯。
承暄太后一饮而尽后起身摔杯，眸中闪过怒色，她身形有些不稳，侧身指着方才的大殿歇斯底里道，
“先帝就在殿内！可他竟当着先帝的面拆哀家的台！还杀了先帝留给哀家的人！
十年情谊，竟比不过那个质子！
萧泽，你说他怎可爱上一个男子......”
喊到最后，承暄太后的声音低了下来，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是失望，亦或是不知所措。
她跌跌撞撞重新坐下，伸手抢过萧泽手里的酒壶，仰起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随后将酒壶往地上一摔，开始哭了起来。
“大盛欠他的太多了，小年如今与顾家次子心生爱意，哀家本想着如此也好，待几十年后，这大盛的权利便交给他的子嗣后代，可为何他也爱慕男子......”
萧泽看着撒了一地的酒暗自叹息，还好他只带了一小壶。
“他对那个位置从未有过想法，这点你我都清楚。若真觉得对他有所亏欠，那便不要再插手了。”
萧泽起身走到承暄太后身侧，看着她伏在桌子上轻颤，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劝解道，“云裳，这么多年你太累了，该放手了。”
“是啊，该放手了......”
最终，承暄太后还是醉晕了过去。
萧泽唤来乌女官，对方闻着浓郁的酒香，先是诧异，随即匆匆将太后扶进了屋内。
而萧泽则走进大殿，看着先帝的画像，喃喃道，
“暝兄，当年你我曾玩笑，说秦渡这般内心冰冷之人，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爱人。
十年了，他竟也有了在意之人。”
似想到什么，萧泽叹息一声，苦笑道，“可他生来便是猛兽，猛兽对嘴边的食物向来盯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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