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诚之静静地坐在亭中小酌。
阿明告诉他说，王世槿曾经到吉祥客栈找黄振文的麻烦，得知他和黄萍萍已经不会再见面后，王家便没有什么动作了。
洛阳王氏，毕竟是举世闻名的豪门大族，仗势欺人的理由既然不存在了，乐得放手。
黄宜风已经告老辞职，父亲也不会再为难黄家了。
天气转暖，卢家的几个小兄弟放了学后，全都在花园中玩耍。
二叔卢子全，报了个“母病”，年后便告假留在京城；卢小四和卢小五也因此留下了，同时留下的，还有西席金福生。
卢家的小四和小七、小五和小六，分成两队在拔河比赛；旁边打气的倒有十几个。
“哥哥，加油；哥哥，加油！”
卢小八站在中间，鼓足了力气叫喊：场上四个都是他哥哥，那就一起加油吧。
卢小八旁边，是让乳母牵着的卢小九，咿咿呀呀地跟着叫喊，可惜没人听得懂。
“势均力敌。”卢诚之轻轻摇头：“还能玩半个时辰。”
果然，半个时辰后，卢小四和卢小七赢了比赛。至于奖品嘛，卢小九的归属权——乳名“猫儿”的卢谨之，是卢家所有人的开心果。
其实，按照真实水平来比的话，他们早就该赢了：关键是，每当一方快要赢的时候，就有人暗中帮了另一方。
所以，比赛就一直胶着，直到兄弟四人都没力气再比。
一众丫鬟仆妇领了汗渍渍的卢家众小去更衣，园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卢诚之又斟了杯酒，自饮自酌。
花圃后面，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朝卢诚之走来。
“林大哥。”
卢诚之起身，朝青年欠身一礼。
“诚兄弟，一个人喝酒？”林姓青年微笑答礼，坐了下来：“介意我坐下吗？”
“林大哥说笑了，你来陪我，我求之不得呢。”
卢诚之尴尬地笑了一下，右手一招，一角侍立的丫鬟近前。
“烫两壶酒，再治点点心来。”
“诚兄弟胸中烦闷，可知借酒消愁愁更愁？不如陪我出去走走？”
卢诚之轻轻叹了口气：“表哥邀我，本不该拒绝的；可我浑身乏力，下回吧。”
“既然这样，还是我陪你喝两杯吧。”
这位林公子，大名叫做林木川，祖父为南平郡侯，父为西昌县侯，母亲卢子美；他和卢诚之是姑表兄弟。
这林木川，论出身是个将门虎子，实际上他是弃武从文的。
当年，卢家二小姐卢子美下嫁川南林氏，婚后不久，卢父病逝。卢子美不顾非议，携夫婿返回娘家，照顾病中的母亲和六个年幼的弟妹。
卢子美以“外嫁女”的身份，协助弟弟卢子元，搬离城北祖居，脱离叔父的控制；卢子英出阁、卢子元娶妻、卢子全娶妻，全是她一手操持。
直到卢子元弱冠、孙夫人家务上了手，她才功成身退。
林木川便是在卢府出生的。
“林大哥，你最近在忙什么？”几杯酒下肚，卢诚之渐渐放开愁绪。
林木川大手一挥，屏退一角侍立的两个丫鬟，直到二人走远，方才笑道：“舅舅叫我和张伍做朋友……”
“张伍？”卢诚之一时想不起是谁，只觉得有点耳熟。
“和三姨一起，从扬州来的那个……我化名林大，和他相处了几日呢。”
“哦，是他。”
表兄弟一起沉默。
张伍是卢子英的情夫，表妹曹珠珠的生父……
他们的姑母或姨母，即使在曹家受了千种委屈、万般折磨；可是通奸生女这一条，足以使卢子英颜面丧失、万夫唾弃。
卢家女儿的生存环境，相比普通人家的女子，好了不止千百倍——卢家女儿不愁嫁，哪怕家境贫寒、父母双亡，也有大把的富豪缙绅排队来提亲。
无它，卢氏女，名声在外，妇言、妇行、妇德，堪为举世典范。
做为天下最负盛名的顶级豪门之一，范阳卢氏的女儿，可以被休、可以和离、可以改嫁、可以不嫁、可以出家为尼为道……
可是，卢子英婚内与人通奸，还生下一女，这种事情如果被人知道，卢家的脸面，会被人扇肿。
她夫家的妾室胡春花，此刻正因“毒谋嫡妻，弃保出逃”的罪名，在东市门口枷锁示众呢……
“林大哥，我爹他想干什么？”卢诚之率先打破沉默。
“舅舅说，三姨那，是劝不了的；所以，只能从张伍身上下手。先诱之以利，让他放弃三姨；如果他不肯，再邀他到川南去，到我伯父帐下效力一两年，立几件军功回来，到时候可以名正言顺地上门求亲。”
卢诚之思量一下，摇摇头：“这主意好是好，可这张伍不是那种力争上游的人，他未必愿意去争这功名。”
“诚兄弟，你料对了。这张伍，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跟他说了好久，他只想在乡下种田、开荒，一提锄头，他就来兴致。”
林木川苦笑。
表兄弟对饮几杯后，天色暗了下来。
“我今早上告诉了大舅舅。舅舅说，实在不行的话，就让他冒认吴郡张氏的族人，反正张姓人丁兴旺，谁也不会说什么。”
卢诚之听了，点头道：“爹和叔叔煞费苦心，希望三姑姑从此平安度日吧。”
张氏是江南第一名门，以门第来说，比卢家差了一点点；张家的旁支子弟，求娶卢氏嫡支孀居的女儿，还算能遮掩过去。
“但愿如此。不过，冒认江南名门子弟，是最后一个法子。舅舅的意思，还是想让他有点功名在身的好；将来，于珠妹妹的终身大事，也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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