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白府的仇……”沁蕊从地上坐起来，平日里自负容貌的她，如今就是韩府体面点的大丫头，也比她此刻的样子要好上百倍。
她仰头看着韩红药，越发替自己感到悲哀。
蚍蜉撼树。
沁蕊忽然想起这四个字。
说什么韩白两府联手再酿传世名酒……
沁蕊披散着头发，她看着韩红药。
这位韩府的大小姐，即使在任何时候，都一丝不苟。
“韩红药，我们白府，是上辈子欠了你韩府么……”沁蕊的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她经由方才那一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与韩红药对抗。
然而，韩红药看她的眼神，却有几分悲悯。
“家父之事，无论真相如何，终究使沁水白府天降横祸。”韩红药说着，站起身来，向沁蕊深深一揖，“只是如今再说什么，亦是于事无补。”
沁蕊未料韩红药竟会这般明理，她先是一呆，继而扶着桌子站起来，盯着韩红药的双眼道：“莫非对不起我白府的，只有韩若钧不成！”
果然，听到她直呼酒圣韩若钧的名讳，韩红药皱起了眉头，但仍是隐忍不发，只是向着门外走去，“我言至于此，你若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就收拾好随我来。”
当年的，真相？
沁蕊望着韩红药，她虽比韩红药略小几岁，但当年之事，亦有耳闻。
韩红药口中的真相，会有什么不同……
沁蕊跟着韩红药走过大半个韩府，来到一间僻静的小屋前，“怎么，我往后住这儿？”
韩红药没说什么，倒是那个时常出现在韩红药身旁的东子，立在这木屋前，向沁蕊看了一眼。
而沁蕊方才跟韩红药走了这些路，吹了风，活了血，人便也渐渐“活”过来了。
她冲东子嫣然一笑，然而，东子却神色如常，“大小姐，里面都安排好了。”
他将沁蕊视若无物。
“真是条好狗。”眼看韩红药点了个头，向屋内走去时，沁蕊与东子擦肩而过，她低声骂道。
东子却不做理会，那双眼望向屋内，仿佛他只是韩红药的影子，韩红药在时，他便有了形貌，而当韩红药离去之时，他便更如一道稀薄的残影，泯于暗处。
沁蕊的咒骂未曾得到回应，而说话间，却是已同韩红药进了屋内。
这是间极为简陋的房屋，沁蕊甚至怀疑，他们是否还在韩府。
昏暗的屋内，散发着一股霉味，已快燃尽了蜡烛化为一滩红泥，唯有半点烛火不甘心的跳动着……
“大小姐……放了我吧……”
就在沁蕊打量着这间屋子时，忽然，从角落里竟是传来人声。
“呀！”沁蕊惊呼道，她急忙向后躲闪，却差点撞到立在门旁的东子。
韩红药回身看了眼沁蕊，“过来。”
她对沁蕊说道。
沁蕊摇头不肯上前，韩红药的手段她清楚，不会无缘无故带她来这里，而沁蕊方才在自己屋内，想要与韩红药同归于尽的心，早就随着“劫后余生”烟消云散。
眼看着角落里那个人不人鬼不鬼，身份不明的男子，沁蕊的心在这一刻揪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韩红药会如何处置自己，她不知道，这个男子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白府的仇，你不想报了？”韩红药立在那男子前方，面向沁蕊问道。
沁蕊一怔，她这才壮着胆子，将那男子略加打量。
然而，那是一张年迈憔悴，并且陌生的脸。
“你是……”她望着那男子，却仍是不敢上前，只是立在原地迟迟问道。
那人之前一味向韩红药求饶，并未留意沁蕊，只是当韩红药向沁蕊问道，“白府之仇”时，那人才猛然一凛，不可置信的向沁蕊望来。
此刻，他听沁蕊这么问，先是怔怔的望着沁蕊，似乎想从沁蕊的脸上分辨出些什么。
然而，看到沁蕊同样困惑的望着他，那人又将头微微转向韩红药。
当看到韩红药对他点头说道：“她是白府后人。”
“啊”，那人发出啊的一声短促呼唤，便歪倒在地，不发一言。
为何会是这样？
沁蕊惊愕的望着韩红药，“你又在耍什么诡计?”
韩红药轻笑一声，“沁蕊，你可记得，我祖母在世之时，是否说起过，因记挂我父安危，曾派家丁暗中跟随。”
似乎……
韩老夫人曾经说起过……
沁蕊还记得，据说那名家丁后来不知所踪……
“你是说……”沁蕊不禁向前走去，“他……”
沁蕊用手指着地上那状若昏迷的老者，“他……”
多年来的真相呼之欲出，沁蕊却没有再问下去的勇气。
此时那男子渐渐清醒，他发出一句古怪的低语，沁蕊却闻之色变。
果然，这是当日酒圣韩若钧与来到沁水白府之时，所用暗语，而这句暗语，亦是只有族中少数几个长老知道，而这，亦是沁水白府灭亡时，沁蕊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她忘不了，当年就是这句本是白韩两府缔结契约的誓言，变成了沁水白府的催命符。
“原来，是你将官兵引进沁水白府……”沁蕊的指甲攥在掌心，然而也许是这恨意太久，太长……
如今，纵然她知晓真相，却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垂垂老者与当日泄密之人相连。
她甚至觉得可悲又可笑，当年如世外桃源，与世无争的沁水白府，竟然就毁在这个人的一句话里。
“你是白府后人……”那人挣扎着站起，他跌跌撞撞向沁蕊走来，似乎想将沁蕊看个分明。
沁蕊迎着他的目光，那双浑浊的眼带着探寻的意味，他将沁蕊仔细打量，或许时光会抹去的人记忆，他看着，看着，竟是忽而一笑，“沁水白府之人，也不过如此。”
“你！”沁蕊这些年，曾流落街头，后又混入韩府，纵然是沦落紫玉阁话与各类人色周旋，所遇之事，所受之辱，不在少数，却唯有此次，沁蕊只觉鲜红的血液漫上眼前，那是无数白府人死不瞑目，他们倒在血泊之中，呼唤着沁蕊——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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