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淑媛疑惑于王昭萱的淡然，王昭萱也自认对刘琮没太多担忧。一方面是因为她相信他会赢，另一方面，冥使说过，关于刘琮的阳寿，即使是健康值都不能当做参考，从头到尾只跟和她的关系远近有关。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会有事。
十几日后的一天夜里，彩枫神色凝重地进入内室，刚到床边，从前总是睡得很沉的王昭萱就若有所觉地睁开了眼睛。
“出什么事了？”她闭了闭干涩的眼睛，掀开被子下床。
彩枫连忙服侍她穿衣，嘴上禀报说：“外院那边接到消息，王爷并兰陵城接来的人刚进城，一会儿会往咱们府上来，怎么安排还得问过王妃的意思。”
王昭萱眉心微蹙，“这么说，王爷是要直接去大营不回府来？”
如果刘琮会跟着兰陵城的人一起回来，怎么安顿他自然会看着办，照他的性子，不会为这事特意把她叫醒。
彩枫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但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王昭萱，没什么底气地附和说：“或许是吧。”
今日不该当值的纵秋此时端着热水急急忙忙地进门，趁着彩枫给王昭萱梳头的时候赶紧把自己披散的长发绑了起来。
“王妃，奴婢先出去看看。”
“不用了。”王昭萱轻轻挥开彩枫打算为她插发钗的手，“一起去吧。”
报信的是一个守城门的小兵，他也只是接到哨骑的口信就奔来了，被问起具体情况只是摇头。
“话已经带到，属下就先回去了。”
管家亲自把人送到门口，随后便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王昭萱神色一动，顾不得多想，步履匆匆也等在了王府的正门外。
此时已过子夜，四下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王府大门口点上了两盏灯笼，为迷途的归人引路。
直到人全踏上王府外的一条直道时，门前的众人才看清那黑黝黝的一团原来是近十个穿着黑甲的士兵，有一人一路小跑冲在最前。
与他们一同出现的，是粘稠浓烈的血腥气味。
王昭萱侧头吩咐一旁的小厮，“有将士受伤了，快去请刘大夫到客院暂候。”
再转头时，她平静的表情顷刻间被什么东西打碎。
她看清了最前方那人手中拿着的东西，那把接近三尺，银鞘龙首的，分明是刘琮的亲王佩剑。
“王妃？”
彩枫眼见着王昭萱脸上没了血色，凤眸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惊讶的同时也多了几分害怕。
难道真是自己想的那样？
“王妃！”
王昭萱已如离弦之箭，抽出彩枫扶着自己的手臂奔下了台阶。
管家和两个丫鬟都吓了一跳，心里也明白大事不妙，跟着主动去迎那支寂然无声的队伍。
毕竟王妃从来没有过这么失态的时候。
“参见王妃。”
拿着剑的小兵惊讶地跪地行礼，但却没有得到回应。
天实在太黑了，好几步之后，王昭萱才看见甲兵们抬着的那个辨不清面目的人。鲜血和污泥弄脏了他银白的盔甲，叫他无法在夜色中吸引到他人的目光。
这回管家也认出来了，他倒吸一口凉气，早不见了平时稳重沉着的样子，在极度震惊中失声喊道：
“王爷！”
他变调的惊呼没能传进王昭萱的耳朵里，因为她此时脑中混沌一片，除了被不断拉长的尖锐耳鸣，她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闷得如同被压在水底。
板子上的男人无力地将头侧向一边，士卒们停下脚步，管家抖着手把他的头扶正。
王昭萱看见了一张非常年轻的脸。
城外的大营中，西阳王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对面穿深青色便服的男人正裸了半身由军医包扎肩上的刀伤。
“皇叔，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早些下决定。”
良久之后，西阳王才强迫自己接受现实。他将拳头放在膝盖上，对着自己的侄子居然有些畏缩。
“兰陵守军不比我们少，居然连半个月都没能撑过去，殿下，本王觉得，死守彭城不是上策。”
他这是想学其他人弃城而逃了。
刘琮抬眸凝视他，直看得西阳王心虚地吞咽了一下，才捂着肩膀起身，语气淡淡：
“皇叔，你是大军统帅，若想转移阵地，小王无权阻拦。”
他侧对着灯烛，睫毛在眼睑处投落一片阴影，连带着神情也变得晦暗不明。
“但小王是徐州刺史，彭城的城主，只可与彭城共存亡。即便皇叔带走所有士卒，小王也没有退缩的余地。”
西阳王暗自咬牙。要撤只能一起撤，如果他把皇帝的儿子独自丢在这里等死，就算这位再不受宠，自己也得被皇帝砍了陪葬，更别说还有一个刚救回来的益阳王。
刘琮很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嘲讽地勾了下嘴角，在西阳王察觉之前又恢复了端肃的神色。
“新蔡、东海等地已然失手，如果再把彭城拱手让给北周人，他们的四路大军不仅能畅通无阻地继续南下，而且彼此间再无阻隔，随时都能相互支援照应。皇叔觉得，等那时真的还有让我们安全投身的地方吗？”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二人面前的舆图上。
西阳王看着上头大大小小的标记，咬牙收回了退缩之意，沉声问：“那你说，怎么守？”
“接下来的三日大开城门，收容城外流民及附近各州百姓，但只许进不能出。北周已经攻下兰陵，不日就会发兵，皇叔需下令让大军再退三里。”
“再退三里就背靠城门了！”西阳王不赞同地皱起眉毛。
“皇叔。”
刘琮看都懒得看他，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倦意。
“只有背靠城门而战才有胜算。”
其实在与北周的军队交锋过之后，刘琮已经认清了现实，他们连最后那点阵地都未必能守住，最后只能退军死守城门。
“天亮之后再召各位将军一同参议吧。”
“那要不要向朝廷求援？”西阳王问。
刘琮向外的步伐一顿，缓缓摇头。
“朝廷现在恐怕分不出多余的兵马向我们施救了。况且......”
他转头，目光比之前更为坚定。
“我们不会走到需要求援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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