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的破灭有时就在人的一念之间。陈小莲做梦也不会想到，马建钢自从参观完城里的房子之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从而在心里彻底打消了翻盖房子的念头。毫不知情的陈小莲，还沉浸在婆婆早上传递给她的信号里自我麻醉。
早上起来，和女儿在房间玩耍时，透过门缝，陈小莲影影绰绰地听见了婆婆在外面打电话，不用说就能猜到是打给马建钢的。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李月娥挂掉电话走了进来，一脸轻松地说：“小莲，妈刚才叮咛建钢了，等有了空就回来把房子翻盖一下。他也同意你和他一起去打工，两个人赚钱的速度肯定比一个人快嘛，妈的话，他还是会听的，你就放心吧。”
有了婆婆给自己做主，陈小莲的心情随之也变得舒坦。手脚麻利地做好了早饭，招呼大家都吃完后，就和彩霞陪着张琴向老中医那里出发。
老中医家的小院隐藏在半山腰中，四周全是高大粗壮的树木。冬日的暖阳里，门前那棵笔直的银杏树更显挺拔，枝头残存的金黄色树叶，伴随着风声“唰唰”作响。陈小莲一行三人赶到时，院子里已经有几个人等在门外候诊。
陈小莲太熟悉这个地方了，几年前她不知踏入过多少次。院子的后方傍山而建的那几间平房，依然还是几年前的模样，只是来求诊病人比从前多了不少，一会儿功夫，就熙熙攘攘站了大半个院子。尽管彩霞已经提前约了时间，但没想到还有人比他们来得更早，排在前面的仍然有两个人。
站在人堆里的张琴不住地往房间里张望，表面平静的她此刻心里其实既忐忑又矛盾，一边盼着早点见到中医，一边又害怕进去后听到不好的结果。这些年来，除了西医，中医她也看过不少，不知跑了大大小小多少家医院，抱回来多少大包小包的草药，结果肚子一如既往不见动静。每次看她捏着鼻子往嘴里灌药，王强就心疼不已，有次甚至生气地将药碗夺过去要倒掉，说这辈子没孩子他认了，再不要折磨自己的身体了。王强越是这样，张琴的心里越是难过，她太想给自己爱的人生个孩子了。眼看着年龄越来越大，再不抓紧时间以后更难怀上了，所以，她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终于，前面的那个女人走了出来，该轮到张琴进去了。看着那女人面带笑容从面前走过去，张琴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己也能够好运。陈小莲看出了她的紧张，从背后簇拥住她，安慰道：“琴姐，别担心，我们都陪着你呢，这个中医人很和气，他问你啥你答啥就行了。”
屋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一支白炽灯从房顶垂下来，费力地照射着整个房间。门的对面靠墙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子的一侧端坐着一位瘦削的老人，短发、长须，年龄大概七十开外，但整个人气度非凡，精神矍铄，看上去非常之干练。
陈小莲先上前去打招呼，老人立刻认出了她，虽然阅人无数，但对于陈小莲他却印象深刻，因为她的不孕症比较棘手，整整吃了多半年药才怀上。
老中医含笑示意张琴坐到面前的凳子上，并不问话，掀开她的衣袖，露出胳膊，右手三根手指轻轻搭了上去，分别按在寸、关、尺的位置。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张琴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人的表情，只见刚才的笑意从他脸上渐渐消失，神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大概过了有三分钟，又换了另一只胳膊。他低着头，一言不发，三个手指像定住了似的。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了头，又示意张琴伸出舌头，细细察看了她的舌苔及舌下颚，沉思了良久，才语气低沉地说道：“从外观来说，看上去你的面色绯红，但并非真正健康的红润之色，实则是气滞血瘀引起的双颊潮红。你的舌体虚胖，两侧有明显齿痕，舌下血管瘀紫，说明你的三焦不通，其中上焦最为淤堵。你最担心的问题处于下焦，其实处理起来倒好解决，因为不过是气血两亏引发的虚寒之症。其实必须首要关注的是你的乳腺，那才是应该引起重视的问题，你平时是不是有头昏眼花、胸部胀痛、心口憋闷的感觉？”
一席话说得张琴胆战心惊，心服口服，她频频地点头：“大夫，你说得太对了！我是属于典型的外强内干，看起来好像是钢筋铁骨，精神抖擞，实际上所有的都是表象。整天不是这儿不舒服，就是那儿不舒服，特别是每月例假前，胸部胀痛得很厉害，有时用手都能摸到里面有硬硬的疙瘩，以前去医院也做过检查，说是乳腺有增生，右边的一个乳房还有几个小结节，吃过一段西药，症状没有减轻，反而把胃给吃坏了。听人家说中药不伤人，就到处找中医看，每次光中药一开就是二十多付，因为我经常爱上火，大夫还给开了什么牛黄解毒丸、黄连上清丸、知柏地黄丸……吃了一大堆，那些汤药喝得我见了中药都发怵，但是好像都没起什么作用！唯一的变化就是那些结节虽然没有消掉，但好像变成了死疙瘩，摸上去倒不太疼了。”
中医皱摇了摇头：“不疼不代表在好转，有时疼痛才是一种警报。”顿了顿，又仔细询问，“除了那些疙瘩，乳头有没有出现过分泌物？”
张琴想了想，轻描淡写地说：“偶尔会有，但只是一点，反正也没啥特别不舒服，我也没太在意。店里的生意忙起来时，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中医的眉头皱了起来：“其实阴虚火旺并不难调，并不用一味地降火，用大量的苦寒凉药去灭火，久而久之，会使人阳气大伤，反倒会加重病情。表面看起来的口干舌燥，五心烦热，实际上是血行不利，阴津不足引起的，应该以滋阴补液，引火下行为主。人体如同一台精密的恒温机器，温度决定了人的生老病死，所以活血化瘀、扶正阳气才是真理。”
张琴听得云里雾里，她茫然又急切地问：“大夫，我以前吃了不少的那种寒凉药物，那我的阳气是不是伤得很厉害？扶阳到底该怎么做呢？我平时该注意些什么呢？”
中医轻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说实话，你早点来的话，治疗起来并不费事。”仿佛在寻找合适的语言，稍顷，才徐徐说道，“这样，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吧，我治病救人讲究个缘份，既然你来了，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站在一旁的陈小莲默不作声，中医的这几句话听得她后背直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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