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六章我去查
书房一片静谧，空气中弥漫着泡菜特有的酸辣味道，和书房严肃的背景，军人简洁大气的风格，一室的书香很是不搭。
柳林的面前摆着一碗泡菜，白的红的绿的黄的，搭配十分好看。
柳林皱着眉看着那泡菜，像是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半晌才拿了筷子夹了一片圆白菜放在嘴里嚼，那浓郁的鲜香酸辣的味道，一瞬间在味蕾里炸开，就像是一把钥匙，解锁了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让柳林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曾经梦回千遍的小山村。
他记得那时，她总是带着他一起上山去挖野菜，去市集卖泡菜。
对她的样子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但印象里她该是很美的，穿着满是补丁的袄裙，梳着与她的年龄不相符的圆髻，即便总是饿着肚子，可总是笑眯眯的。
在他的印象里，她似乎永远不知愁苦，总是开开心心的。
晨光里，她逆着光，捏了一根长得葱绿的野草，很骄傲的跟他说，那是她偶然间发现的，加在泡菜里，能让味道变得厚，好吃也会翻倍的。
她还说以后他要把这个方子卖出去，赚了钱给桃蛋买房娶媳妇儿。
奇怪的是，那时候自己的年纪还小。但她那时说的话，他却一直记到了今天。
“其实老家的那个不是你的亲奶，大轰炸那年她把你亲奶丢了，她是故意的，红衣临死的时候跟我说，亲耳听到她对你奶说，我在后街走丢了，她看着你亲奶疯了一样跑到后街去找我，还骗我藏在了车厢里……你奶那年还那么年轻，不过二十几岁年纪，就一个人被丢在了兵荒马乱的府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她，我有时候还会梦到她，可是已经记不得她的样子了。”
柳林的样子莫名憔悴，今天是他第一次和大儿子说这么多，半天才挥了挥手：“说起来可笑，记不住娘，却记得这一口泡菜的味道。爹是不是很没出息……”
柳肃是第一次听他爸讲起这些事。他一直觉得他爸跟老家人关系不好。甚至老太太去世的时候，他也只是回去两天奔丧而已。本以为是父亲不重亲情，却不想里面还有这样的事情。
老爷子今天的心情很糟，柳肃知道不是盘根究底的时候。等老爷子乏了，他才去了母亲的房间。
“……当年结婚的时候倒是听他提过一嘴，说你亲奶原是柳家买回来的丫鬟，老家的那位一直没生儿子，只生了个女儿就坏了身子。后来你爷爷就收了你亲奶，谁想头年就生下了你爹。你爷爷做生意常年不在府城，前头娘子不喜欢她和你爹，就把她娘俩丢到了乡下。那时候他们日子过的苦，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亏得家里有个小院子，你亲奶又有一手腌菜的好手艺。平时，就腌了泡菜出去卖，一路把你爹拉扯大。后来你爷想起要给你爹开蒙了才把他们接回了府城。之后没两年赶上了大轰炸，一家子逃难，你亲奶被扔在了老宅，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亲娘了。”
柳肃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沉吟了片刻才道：“那爹就没有回去找找？”
“怎么没找？后来他跟了队伍，打仗的时候特意回去看过。老宅子都炸成了废墟了，原先的那一片儿，如今也早被推平，现在建了一所学校，回帝都之前他还过去瞧过。”
“爸应该早点儿告诉我的，我明儿个就去查。”
柳琦妈叹了口气，有些欣慰孩子的懂事，可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老伴对亲娘一直心怀内疚，刚被接回府城的时候也曾经怨恨过自己没托生到老家那位的肚皮里去。可真的当了没娘的孩子，才懂得自己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有找过，但凡他觉得像的就去查，府城的那一片也翻过不知多少遍，可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
他保留了这一口吃泡菜的习惯，一说起来，他就说已经忘了他娘的模样，不能再忘了他娘腌菜的味道。
谁都知道希望渺茫，柳林自己可能也早认命了。
当年那么乱。到处都是鬼子兵。一个容貌姣好的女人，身无长物，又遇上大轰炸。能活下来的几率极低。柳林这些年的坚持，怕也不过是一种念想和慰藉罢了。
苏家人可不知道一坛子泡菜竟引来了这么多的故事，他们每天按部就班的照顾病患，一天天的盼望着苏二虎的身体能有好转。
苏瑶这边也恢复了学校，医院，家里三点一线的生活。婚期日进，许是经历了苏二虎的事情，让她的心态反而越来越平静了下来。
医院里，刘翠花一脸惊怒，拦住了苏娇娇。
如果说上一次她还可以骗自己说，这人大概是凑上来找苏瑶帮忙的，只是对他们家虎子过分热情了些，让人心生警惕。
可看到今天这个情形，刘翠花就算是再傻也看出不对来了。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但凡知道事的，就该知道我们家对你们家人是个什么态度。就算是二虎以后当真瘫在了床上，也用不着你来可怜他。”
苏娇娇此时的手里还端着装了脏衣裤的盆子，她低着头没有说话，但那盆子却被她捏得更紧了。
屋子里的小战士探出了头来往外看了看，冲着刘翠花晒笑着：“真对不住婶儿，我刚才去喊护士给连长换药来着，没注意苏姑娘又来帮忙了。您赶紧过来看看连长吧，刚才连长还叫了声娘呢。”
刘翠花一听儿子能说话了，哪儿还顾得上苏娇娇，捏着保温桶的手一下就收紧了，急急忙忙进了屋子，却见自家儿子果然直勾勾正望着门口。
刘翠花的心登时就沉到了谷底。原以为是苏娇娇一厢情愿想要贴上自家二虎子，这下看来，她这傻儿子怕是早栽进去了，也不知道俩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关系又到了哪一步田地了，这下子，就连听到儿子会说话都挽救不了她的坏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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