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召外祖母过去，想必是要问长命锁的事，他是如何问的？看外祖母的态度，恐怕不会轻易吐露，杨坚会用什么手段？恫吓？威逼？抑或其他？外祖母走时还好好的，却怎会突然晕倒在杨坚跟前？
这间到底生了什么！
伽罗脑袋都要炸了，来不及细想缘故，只吩咐人将外祖母抬到次间，方便稍后医。
表兄妹二人没再话，伽罗满心担忧，坐在榻边。
苏威一时半刻也不想去找杨坚禀事，好在事情也不急，便留在南熏殿，看是否还有能帮忙的地方。
没过多久，侍医匆匆赶来。
建章宫的药藏局是仿照皇宫太医院的建制而设，里头的侍医们并不太医差。那位侍医三十来岁，先前给伽罗诊过脉，熟门熟路的到了南熏殿，瞧见一位眼生的老夫人躺在榻，未免意外。
然而这也不关他的事。
侍医诊了脉，心疑惑了一回，又细心再诊。脉象没大问题，遂告了声罪，掀开谭氏的眼皮瞧了瞧，思索了会儿，才道：“这位老夫人身子并无大碍，突然昏过去，应当是体虚所致，按着药方，安心调养几日便可。”
罢，便到旁边去写药方。
伽罗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算是松了，掖好谭氏的被角，向苏威道：“今日多谢表哥。外祖母这边既然无事，表哥还有事务在身，先回去吧。我待会叫人去熬药，倘若还有别的事，自会去找表哥。”
“没什么要事，我再瞧瞧外祖母。”
伽罗“嗯”了声，瞧着外祖母的病容，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殿下跟外祖母的话，表哥半点都没听到吗？”
“你也知道殿下的行事，既然是单独召见，旁人哪能听到。”苏威叹气。
伽罗默然咬唇。
他当然知道杨坚的行事，对你好的时候和颜悦色，偶尔玩笑僭越也不以为忤。但碰到要紧的大事，却还是凶神恶煞，仿佛修罗——看客栈那回对她的逼供知道了，即便未必真心恶毒，手段却十分毒辣恐怖。
那回她被吓得失态大哭，那么外祖母呢？
这回杨坚是用怎样的手段恫吓外祖母，才会让她昏倒在地？
伽罗想象不到，心却是凉透。
毕竟，受杨坚恫吓的是年近六旬的外祖母，是除了父亲之外，她在世的至亲之人。
伽罗哪怕自己去受刑，也不愿外祖母受半分伤害。
屋内甚为安静，伽罗和苏威一坐一立，怕搅扰到谭氏，话也轻声细气。
谭氏紧闭双眼，默默挑了一篇佛经诵读起来。
她最初装晕，只是想逃出昭殿，并不想吓唬伽罗。被抬着回南熏殿的路，甚至都已经打算好了，等杨坚的人一走立刻醒过来。谁知道苏威总是赖着不走，她虽对苏威有好感，毕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只好闭目养神。
后来听伽罗和苏威的谈话，另一个念头却突然冒了出来。
这样的巧合，或许，也是摸摸底细的好机会。
伽罗在谭氏身边坐了整个后晌。
因侍医外祖母身体无妨，苏威又开解了半，加之外祖母躺了一阵后脸色渐渐复原，她心的担忧便也淡了。只是心里到底有个疙瘩，于是坐在那里，只管出神。
晚饭用得没什么滋味。
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杨坚竟然来了。
他最初召韩擒虎过去，只是想用政事来抛开火气，谁知越议越深，将京城到地方的情形梳理了一遍，因对徐坚布局收的日子渐近，不免要商量详细。其侍医来报，谭氏无事，遂放了心，起旁的事情。
这场议事，直持续到黄昏，跟韩擒虎一道用过晚饭才罢。
待得韩擒虎离去，杨坚又看了几份公，出了昭殿，才见苏威还笔直站在门口。
白日那股火气霎时又窜了回来，杨坚纵然器重赏识苏威，却也容不得下属僭越冒犯。
于是他沉着脸，理都没理苏威，任凭他在那里站着，踱步往南熏殿来。
——苏威不是火气大，身体好吗？正好吹一夜冷风，锻炼下筋骨，好教他静下心仔细想想过失。
杨坚自认为惩罚得有理有据，离了昭殿便将那事抛在脑后。
只是渐近南熏殿，他心里竟然有了些迟疑，甚至忐忑。
杨坚无惊讶的现，他竟然还会有忐忑的时候！
白日里那件事不明不白，苏威误会是他逼迫之下让谭氏昏倒在地，那么伽罗呢？她会怎样认为？她一向肯听苏威的话，会不会信了苏威的一面之词？还是，这半年的相处之后，她会相信他的为人，另有判断？
杨坚着实没把握。
但他绝不是退缩的人，虽然脚步平常慢零，好歹走到了南熏殿外。
甬道两侧和廊下都掌疗，只有一位嬷嬷带着两位侍女，因怕阴下雨，正往廊下搬花盆。见了杨坚，三人连忙跪地，齐声问安。
杨坚脚步稍驻，道：“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用了晚饭，正在次间坐着。”嬷嬷回答。
杨坚没再逗留，往廊下走去。风灯摇曳，月初夜色昏暗，加之阴，别处都是黑睽睽的，愈衬得廊下明亮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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