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要回昭殿。”杨坚道。
“谁信。”乐安公主声嘀咕，压低声音道：“怕我欺负你那贵客，特地来照看是不是？放心，姜姐姐心地好，怕我欺负独孤伽罗，特意邀请她一道游园。我纵是看不顺眼，也该给姜姐姐面子，也罢，只能暂时忍耐了。”
杨坚牵了牵唇角，没理会她的揶揄，抬头见裴绮和伽罗盈盈行礼。
他抬手道了声免礼，在外人跟前还是惯常的冷肃态度，向伽罗淡声道：“吩咐你的事情都办好了？”
伽罗微怔，旋即明白这是他给的台阶，忙顺着往下爬，“已经办完了，正要去禀报殿下。”
“走吧，昭殿。”
“遵命。”伽罗碰着及时雨，甚为欢喜。
杨坚举步欲行，忽然又顿住，吩咐宋澜，“伺候好公主和姜姑娘。”
宋澜躬身应命。
杨坚不再逗留，带着伽罗至无人处，才问道：“平常寸步不离南熏殿，怎么今日出来？”
“本想去寻岳姑娘，向她请教些北凉的事情，不好从弘馆那边过去，所以绕道清思园，没想到打搅了公主和姜姑娘的雅兴，请殿下恕罪。”
这有何罪？口不应心。
知道拿客气话来搪塞。
杨坚觑着她，道：“不必麻烦。刘铮——叫岳华过来。”遂继续往昭殿走，因与伽罗同行，不自觉绕道而校到了南熏殿跟外，随意瞥进去，瞧见那迎风展翼的蝴蝶，忽然顿住脚步。
蝴蝶自然是熟悉的，那日伽罗出游归来，手里紧紧捏着，宝贝得很。
只是数日不见，那纯白纸糊的风筝，却怎变得色彩斑斓，栩栩如生？
还这般醒目的挂在檐头，是想时时瞧见，牢记苏威那日的盛情？
这个念头腾起时，杨坚觉得不太痛快。毕竟他送东西时，她可没这么心。
觑向伽罗，便见她正疑惑的瞧着她，阳光下容色姣好，双眸剪水。她身换了家令寺新裁制的衣裳，藕粉色襦裙的头是玉色绣折枝海棠半臂，腰间坠着珠络，愈见身姿修长。只是发间依旧是惯常的珠钗宫花，半点都没用他送去的首饰。
少女纤秀的双手交叠在身前，似已做好了恭送他离开的准备。
杨坚忽然不想走了，脚步硬生生一转，进门站在甬道。
里头几位侍女慌忙跪地迎驾，杨坚只管负手站着，松墨色的长衫磊落长垂，乌金冠下神色冷清，眼底却稍有温度。他将那迎风的蝴蝶风筝瞧了片刻，问伽罗，“那是你画的？”
“是我画的。”伽罗颔首。
“挺好看。”杨坚踱步过去，伸手触到蝴蝶后拖着的修长尾巴，旋即手指用力，将系风筝的细线拽断，那只双翼盈盈的蝴蝶风筝落在了他手。向来冷肃端贵的人，陡然拿了这般童趣又绮丽的东西，竟平添几分趣味。
伽罗愕然瞧他，便见杨坚扬了扬手里的风筝。
“送我吧。”他站在廊下，眼底隐然笑意。
伽罗犹豫。
“才救你脱困，连个风筝都舍不得？或者——”杨坚见她不语，更近一步，“苏威买的东西，你不肯送人？”
“殿下笑了！”伽罗未料杨坚会这般，抬头对他的眼神，蓦地一怔。
起先前的冷肃，他眼不知何时添了戏谑，兴许是宴席喝了酒的缘故，竟叫伽罗察觉出一丝异样。带着些调侃，却因酒意催化，添了温柔。那样灼亮的目光令她心猛跳，忙低头避开。
她确实舍不得，然而这等事又不好违抗杨坚。好在风筝已然画完，心里的思念也算寄托过了，她眷恋地瞧了两眼，遂展颜微笑，“殿下既然看得，送予殿下。”
“谢了。”
皇殿下拿了风筝，心绪甚好地离开。
到了昭殿，顺手将风筝挂在书架，坐入案后椅端详，越发觉得她画得好看。
初入京城时的艰难处境暂时化解，虽徐公望依旧握着大权不肯放，身边亦有许多不愿放弃既有利益的拥趸贼心不死，父子俩却已夺回了不少权力。
虎阳关之败的影响渐渐消去，鹰佐没尝到甜头，不会轻易放太皇那条大肥鱼回来。
这难得的喘息间隙里，父子俩联手出击，将徐公望迫得节节败退，形势渐好。
昔日的重压沉闷卸去，杨坚难得有空审视这间书房，才发现先前摆设得过于沉闷单调了——贴墙的紫檀书架皆是书籍，案头除了书，便是铜狮镇纸及笔架等物。他平素不爱熏香，那做铜铸错金的香炉也是冷冰冰放着，旁边还摆了把通神漆黑的剑，愈发显得冷硬，缺少鲜活的气息。
如今陡然添个蝴蝶风筝，倒是增了些色彩。
正盘算着明日该让典设局添些陈设，忽闻苏威求见，便叫他进来。
午后满室明亮，苏威一进门，先瞧见肃容端坐在案后的杨坚，随即便看到他侧后方醒目的蝴蝶风筝。向来严肃的书房内陡然添了这般物事，苏威难免诧异，行走间多看两眼，发现那风筝外形轮廓跟他那日送给伽罗的一模一样。
只是头彩绘鲜艳，难道是伽罗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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