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放下手中的毛笔，在一旁的脸盆中洗了手，手浸入清水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冯楚月的那句提点。
“还是别生什么其他心思为好。”
她终于知道这句自己从没放在心上的提点是什么意思了。
“很不可思议，对吧？”
陈归安还在抱着姜芜房里的茶壶喝茶，自顾自的说道。
“他似乎也没那么爱陈枝，陈枝死了第二年，他就收了许多看起来柔软又清秀的丫鬟在房里。”
姜芜想了想宇文承宇房里的丫鬟，确实都是些瘦瘦小小说起话来也细声细气的丫鬟，她是长安人，长安人比起北疆人来普遍瘦弱，眉眼的轮廓也更柔和一些，再加上她捉妖师的身份，宇文承宇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姜芜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别管他。”
姜芜洗干净了手，打了个哈欠，坐在了窗前。
“慢慢等着吧，过不了多久，曲肃就会自己送到你面前的。”
她看着外面小丫头窈窕的身段，让陈归安每隔几日就把自己给他的黄符贴在宇文承宇的屋檐角下，既然冯楚月认为她有这份心思，她也懒得去惹那份麻烦。
“最近有什么大事吗？我看她们每日都忙的脚不沾地的，厨房的饭也是越来越敷衍了。”
“宇文承宇快过生辰了。”
“他怎么又快过生辰了？不是刚刚过完吗？”
姜芜问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以为刚过了的生辰是陈枝口中的生辰，陈枝也死了许久了。
“那等他生辰的时候，我们就去看看热闹。”
姜芜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颇有些语重心长。
到了宇文承宇生辰那日，一大早小鹿与那小丫头穿着新衣裳就站在了姜芜的门口，说今日是宇文承宇的生辰，邀请姜芜与陈归安二人一起去沾沾喜气凑个热闹。
姜芜笑着说叨扰，婉拒了小鹿要把那小丫头放在自己身边伺候自己的请求，小鹿想起姜芜与陈归安身边都有冯楚月安排的眼线，二人在这宫里也翻不出什么大的水花来，便带着那小丫头火急火燎朝厨房去了。
她们没走多久，陈归安便来了，姜芜早已经收拾完毕在等着他了。
“走吧，去看看热闹。”
二人知道这周边有冯楚月派来盯着他们的眼睛，便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直接就朝着主宫殿去了。
姜芜边走边想，也不知道战事如此吃紧的情况下，北疆王与北疆王妃能给宇文承宇一个什么规格的生辰。
到了主殿之后，姜芜才发现自己想多了，战事再紧张，与宫里的这些泱泱之辈没有丝毫关系，宫里张灯结彩，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他们大口吃肉，大口饮酒寻欢作乐，对前线的形势不闻不问，让姜芜有一种错觉，即便是下一刻敌人要攻进城来了，他们也会吃下碟子里的最后一块肉，饮下杯中的最后一口酒再想办法逃命。
姜芜跟着前来引路的丫鬟落了座，四周都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她瞧见了那被鬼气缠身的小丫鬟，身上的鬼气比刚刚姜芜见到她时又重了几分，她瞧见那小丫头黏在北疆王身上不肯移开的眼神，便知道，困了她与陈归安许久的局，要破了。
她与陈归安低语几句，陈归安听明白姜芜的意图后，摇身一变成了成了宴会上最能活跃气氛的人。
在他的包装下，姜芜变成了一个从长安城来的世外高人，天下之事尽在掌握之中，姜芜回忆着以前老头教她的那些看相算卦的本事以及肚里的那些墨水，赢得了一众喝彩，北疆的这些大臣们练练称赞。
“以前只是听闻过长安的捉妖师身手不凡，今日一见，才发现既身手不凡又文采斐然，着实让我等钦佩不已。”
坐在姜芜正对面的大臣笑着对北疆王说道，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北疆王似乎很开心，为自己宫中有这样一位术法不凡的捉妖师而感到自豪，不禁多饮了几杯。
可那北疆大臣画风一转，硬生生将话题抢了过去。
“不过话说回来，我所知道的长安人，似乎都有着一副铮铮铁骨，即便是你刺瞎了他的眼睛，烫熟了他的皮，砍了他的骨头，他都依然宁死不屈，闭口不谈，也不知姜姑娘是不是也像他们的骨头一样硬。”
四周的气氛忽的一瞬间寂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姜芜身上，姜芜捏着手中的茶杯，陈归安拽着她的袖口，生怕她一个怒火攻心摔了杯子扬长而去。
陈归安正准备开口打个圆场，却听到姜芜坐在一旁轻声问道。
“听您这话，倒像是见过不少这样的长安人？”
“多倒是谈不上，每次打仗总是会缴那么百八十个的，打过几次交道。”
“那敢问，为了缴这百八十个，您这方又付出了多少呢？”
姜芜眉眼弯起一个弧度，平静的仿佛只是在问一个类似于今日吃了什么的问题，她的记忆中在萧茕的皇姑姑嫁过来之后，北疆与长安的战争便是北疆输多赢少了，北疆要付出成千上百个牺牲者才能换来百八十个长安的俘虏，那些奋战在一线士兵的牺牲换来的俘虏，转眼间便成了这些大臣在宫宴上谈笑的资本，变成了他们侮辱打压长安客的语言。
一般来说，姜芜并不是那等喜欢打嘴仗的人，可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在军营里的场面，萧茕那双冻得开裂的手，怎么生也生不起火的火盆，走几步就已经变硬的馒头与凉了的菜，寒风里起早贪黑操练的士兵。
姜芜突然想为萧茕讨个公道，或者说，想为还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的将士们留下条命。
“不必那么紧张，您也知道，我们捉妖师遵守的并不是人世间的规章法则，不过有句话还希望您谨记，天道好轮回，您给予在长安俘虏身上的，长安人也会加倍奉还在北疆的俘虏身上，莫到最后寒了人心，失道者寡助是一方面，您与这些俘虏沾了因果，累积到一定程度时，这些因果会反噬，影响到您甚至您的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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