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韵听着她的诛心之言，莫名觉得有些刺耳。
虽然天启国对商人没有如前朝那般苛刻，但是在一些日常用度方面也是有限制的，比如不能穿带有图纹花样的华服，不能带金银饰物等，而二嫂却偏偏将商人的生活描述得如此奢靡，这要是让有心人听见，可不就是给她找事情吗？而且，二嫂虽然嘴里说的是对富商生活的艳羡，眼睛里藏不住的鄙夷可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哪里不知道高高在上的郡主二嫂骨子里是看不起她这等商人。
“去年，今上直接任用了江南漕运富商魏齐智为漕运使负责协助新上任的漕运总督督促南方各省输送粮食至京师，二嫂可知这意味着什么？”程韵问道。
“意味着什么？”二嫂没料到程韵突然就变了话题，反射性得回问。
“意味着今上不拘一格降人才，只要是对天启国有用的人，即使是商人，也可以入朝为国为民效力。且不说当今朝堂有多少商人子孙为官，就说我嫁入的林家，现下已经有上千名工匠和良民在林家产业下讨生活。而且即使赚的银钱再多，林家也规规矩矩按时按章纳税，更有商业会所组织定期捐赠，扶持当地孤寡，这都是你口中的商人在为天启国的稳定作贡献。如二嫂所说，有些商人生活确实奢靡，但也都是在律法许可的范畴内，所以，麻烦二嫂把你眼睛里对于商人的鄙夷收一收，不然我会以为你是羡慕嫉妒商人富贵，求而不得才做出这番姿态，今上都没有像你这么瞧不起商人。”
二嫂明显没有料到程韵会那么不客气，直接挑破她的言外之意，但是她身为郡主，自然知道皇帝表哥有意发展天启国的商业以及提高商人地位，只能嘴硬得说道：“我哪里有鄙夷，不过就是跟你说说礼单而已，怎么就扯到这些了。”
程韵也不打算跟她纠缠，只应了一句“那就行”，便低头认真校对起礼单去了，之后再也没有瞧立在一旁的二嫂一眼。
二嫂只觉得自己的话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一口气压在胸腔，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了。
一旁的大嫂见她脸色不对，连忙打岔道：“好了，有空闲聊的话不如帮我将礼单里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婉柔你对库房比较熟，还是你去吧。”
说完，大嫂将手里确认好的礼单递给了二嫂，二嫂平常和大嫂关系也是不错的，所以卖了她一个面子接过礼单出去了，临走前还瞪了一眼程韵，只是低头的程韵没有发觉，不过就算发觉，她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等二嫂人走远后，大嫂才无奈得对程韵道：“你还真是嘴不饶人，那么刺激她干嘛，她也就嘴碎了一点而已。”
程韵一脸不服气道：“哼，谁让她瞧不起商人的，我自己就是商人，就见不得她那种明明花着我们缴纳的血汗钱却还一脸瞧不上的样子。二十多年过去了，就为了嫁妆那么一点破事找茬，她不嫌烦，我还嫌烦呢。就算是郡主，我也不惯着她那毛病，我还是她小姑子呢，要是惹火了我，我就让二哥睡书房去，让她独守空闺。”
大嫂显然被程韵那句“独守空闺”笑到了，不过还是忍着笑劝道：“你也别太怪她，她就是一口气气不过而已。当初她身为郡主，不顾身份下嫁才刚刚中举的你二哥，本以为程家出生农户，彩礼少些也正常，她也不介意被旁人嘲笑，偏偏你成亲时的嫁妆又是那么多，她心里不平衡也是有的。”
“这我之前又不管这些，爹和哥哥们的决定，她不去怪做决定的人，反而怪我这个不知情的，真是不知所谓。而且，大嫂当初也是差不多的彩礼，你怎么不记恨我呀。”
大嫂忍不住被她那副气呼呼的样子逗笑了，柔声回答道：“其实那彩礼也不算少，差不多的门第正常也就这些，只不过你二嫂她身份高了一些，又好攀比，而你又分的实在太多罢了。别说二嫂嫉妒了，当初我看嫁妆单子的时候都有点吓到了，实在没想打程家私底下还有那么多房宅地契和古董珍宝。”
“爹爹出身农家，哪里那么多资产，都是娘的嫁妆，爹说娘好不容易把我生了出来，当时娘见了是女孩又高兴又难受，弥留之际特意交代了要把她的嫁妆分多些给我，免得我因为从小没有亲娘教养，以后在婆家受太多委屈……”
程韵的语气渐渐有点低落，还没把话说完便已经低下了头。
大嫂也是知道这件往事的，所以对于未曾见过的婆婆的一片慈母之心很是认同，这个世道原本对女子就比较苛刻，自己的小姑子从小有没有亲娘教养，难免被在意这些的婆家刁难，多点嫁妆傍身算是娘家对于出嫁女儿最大的守护了。一旦女子出阁，大家就默认那是别家的人了，平常有什么事情都是不好插手的，除非是生死大事。
大嫂怕程韵继续失落下去，不再说嫁妆的话题，反而提起了二嫂的一些事：“且看看吧，二嫂确实就是心思直又藏不住话，不然也不至于未出阁前在娘家那边吃不少亏，不过你要这么想，即便吃了那么多亏，她也没有作恶，算是有一份赤子之心了。”
程韵闻言挑挑眉，不信道：“就她？还赤子之心？”
“生奋儿的时候我差点难产，她二话不说拿了她母亲的帖子去请太医，还将自己珍藏多年的百年人参拿出来给我用，这才将我从死里救出来。不然你就见不到我和奋儿了。”
“你生奋儿难产我听大哥提起过，倒是不知道里面还有这种事。”程韵倒是开始对二嫂有了一些改观了。
“你大哥当时都被我的样子吓得晕头转向了，满屋子就你二嫂一个清醒人，全靠她给我撑着了。不然你以为以公爹当时的职位能请得来太医啊？”
大嫂看程韵若有所思，接着说道：“所以我劝你，多看看，认真观察下你二嫂，她是个好的，你和她说不定也会成为好朋友。”
大嫂轻拍了拍程韵的手，满脸期待的笑意，程韵点点头，心里想着，若是真的如大嫂所说，二嫂是个好的，她是不介意多个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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