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吃过早饭，王韶当众宣布：每日行程加倍，二百四十里。尽快进京。
王大卫和一众小伙伴儿用目光交换信息。
快点儿，就快点儿吧！已经没必要再拖了。反正都是赵顼一句话的事儿，他也不用再找人商量，想找他也找不着。
一天二百四十里，得辛苦些。对骑马的来说倒不算什么，可还有坐车的呢！就比如：范良，以及张、董两位小娘子。
现在又多一位，王厚。他也骑不了马了，早饭都是端着碗、站着吃的。坐车估计也得趴着，有他受的。
好在如今有很多马。回想一年前，来的时候还得用健驴拉车，现在都已经换成了马，而且还都是好马。
迅速行动，滚滚烟尘，一路向东。
虽然速度提升了一倍，但消息却依旧比他们快得多。就在离开京兆府的第二天，队伍尚在崤函古道中艰难跋涉的时候，一场聚会正在洛阳悄然进行。
具体地点是位于洛水南岸的韩园。
又到了牡丹盛开的时节，洛阳城繁花似锦，姹紫嫣红。但要论哪里的牡丹最美，品种最稀有，无疑还要数韩园。
但韩园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它是私家园林。实际上，韩园也不是这座园林的正式名称，只是约定俗成的叫法。皆因他的主人是韩国公——富弼。
前几年，那时候富弼还是郑国公，于是这座园林便叫郑园；而更早的时候，它还叫过祁园。
韩国公，不是官。富弼现在的官名叫司空，这名字一听就知道得有好几楼那么高。而富弼也没有任何职与差遣，那都是给凡俗之辈准备的，富弼早已超越了那个层次。
国公，属于第四种——爵。
王厚在给王大卫普及知识时故意忽略了这一种。倒不是因为太过稀有，难得一见，故而不愿浪费口舌，实际上恰恰相反，在大宋朝想要获得爵位比其他任何朝代都要容易得多。
只不过，大宋朝的爵位有个缺陷，不能世袭，连降等袭爵的待遇都没有。
截至目前，只有三个例外，分别是：给老孔家的衍圣公，给老柴家的崇义公，以及给太祖后裔的安定郡王。但袭给谁，还得官家说了算。
余者，仅及受爵者自身。
曹七的老祖宗曹彬，生前的爵位是鲁国公，死后追封济阳郡王，但他的子孙啥都没有。想要，都得自己努力工作，慢慢往上升。
富弼的韩国公也是如此。他活着，这座园子可以叫韩园，等他死后，叫啥那可就不一定喽！
平心而论，大宋的爵位制度确实有其积极意义，至少能淘汰掉大部分混吃等死的废物，比老朱家的养猪大法强得多。
可，人都有传承的意愿和天性。拼死拼活一辈子，谁不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完完整整地留给儿孙？你要是不给他们有一个合法的途径，那就别怨他们自己想办法。
你们老赵家的凭啥就能完整地世袭呢？
而不能世袭的爵位，那还叫爵位吗？王厚怕王大卫问出这么一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也就略过，干脆不提了。
今日的韩园格外热闹。花香四溢，彩蝶飞舞，更有一队队妙龄少女在花丛间穿行，红袖婆娑，轻歌曼舞。让七、八个老头子眉头舒展，拊掌连连。
他们都是洛阳城中各家豪门的当家人，跺一脚城墙也要抖三抖的大人物。收到王韶的消息，忍不住想要趁其路过洛阳时做点儿什么，却又想不出合适的手段。于是，便不约而同地来到韩园，拜访富弼。
只因富弼还有一个隐藏身份。这身份在本时空没有明确的称谓，换做另一个时空，却能勉强找到一个对应的——旧党洛阳支部书记。
有困难，找组织，富支书就是大家的主心骨儿。
只要这一次咱们能团结起来，那就好办了。可不能像汴梁支部那样，为了一点儿蝇头小利背叛立场，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恶行。
最可气的是，待到上门问责之际，他们竟然说什么“何必发那么大火呢？不就是没带着你们一起玩嘛！这有何难？现在加入也不迟啊！只需金银若干，便让与你们一成，可好？”
好什么好？大头儿都被你们占去了，留给我们的定然是些残羹冷炙，要不就是难啃的硬骨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本儿。哼！
但归根结底，一切罪恶的根源还是王韶王子纯。你一介书生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兴兵？而且，居然被你打赢了。
王韶收获了巨大的声望。
赵顼白得了千里江山。即使他明日便驾崩，排名也能紧随太宗之后。
新党则可以一雪前耻，扭转乾坤。必定趁机宣称：去年横山兵败正是为了疲惫西夏，麻痹青唐。简直，臭不要脸。
就连汴梁勋贵也在暗中占了莫大的好处。
放眼天下，唯有洛阳支部啥都没捞着，可谓惨淡之极，难以言表。
一曲唱罢。有人举杯遥敬富弼，并将话题转向王韶。然而，富弼并未搭茬，又将话题转去了他处。
如是者三，直至富弼亲点了一首《破阵子》，大家便明白，富支书不想动啊！
到底是真不想，还是没办法，又或是有着更大的谋划，那大家就猜不到喽！一瞬间，酒都变苦了。
嗟叹之间，一小厮穿过花丛，引着一位“后生”来到堂前。说是“后生”，却已年过五旬。只是跟席间一众耆老相比，还得称为“后生”。
众人识得来人，正是：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充集贤殿修撰、权判西京留司御史台、上柱国、河内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三百户、食实封四百户、赐紫金鱼袋——司马光，字君实。
若让王大卫看到这一段，他肯定转头就去找王厚，先给他一顿爆锤，然后再让他解释解释：这比年龄都长的玩意，到底是个啥？
而王厚会怎么解释呢？想来唯有：虚的，都是虚的，全是光拿钱还不用干活儿的好买卖。司马君实的真正差遣只有一个——编纂《资治通鉴》。这是先帝给的，谁也夺不走，包括现今的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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