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立德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在这间小号饲料仓库里，躺了快两个星期。
这两个星期里，每天会有人往他嘴里倒点水，不让他渴死。每隔两天，会有人帮他清理伤口，换下纱布。
然而当初的创口太深，黑诊所处理的也很随意，血时不时会流一些，断断续续始终不能彻底凝固。
换纱布的时候，对方似乎很没有耐心，每次揭下纱布都会把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结痂给撕掉，伤口又不得不再次暴露在空气中，继续流血。
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太多感知，只是意识会忽而恢复，短暂又混乱的意识。
到最后，他觉得自己总算是要死了，却仿佛听到了寒月雯的哭声。
像极了多年前那晚的无助。
唉……他要是死了，月雯一个人应该可以的吧？
应该……
如今月雯已经比当年坚强许多了。
而且还有那个人……偶尔的电话联络，能听得出，月雯和她关系很好。
怎么说也是应家的家主，一定会比他做的更好。
他不该放心不下。
……
斑驳的血迹在枯黄的干草堆上染满黑色，缠绕在寒立德头上脸上的白纱布，这会殷红一片，早已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苍蝇围着他转来转去，果蝇幼虫在没有得到及时清理治疗的腐烂伤口处，扭动。
血腥味和腐臭味，混合在一起，冲入人的鼻腔，肆虐黏膜。
寒月雯来不及看清这一切，便当场昏了过去。
寒立莨陷入情绪的深渊，无法自拔。
唯有李偲作为旁观者，第一反应是上前检查人的死活。
“他……还活……”
“有气。”
寒立莨急忙掏出手机，情急之下，摔抛了好几下才拿稳。
“别打了，警察和救护车差不多快到了，再打也是浪费。”
“对，对。你提前报警是对的，还是你考虑的周全。”
李偲淡笑着摇摇头，“不是我考虑周全，只是你们当局者迷罢了。”
她不想在现场留下太多自己的痕迹，所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隔着纸巾简单翻看了寒立德身上的东西，顺便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
主要都集中在头部和胸骨，手臂有防护伤。
看来寒立德全程没有怎么反抗，只躲避自保，不然以他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不可能敌不过寒莞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
“父母之爱啊……”李偲暗暗叹息。
她不懂，即便前世今生常常遇见此类事件，她仍然不懂。
突然。
她耳尖微动，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动作，仔细聆听。
凛冬寒风从仓库的门缝挤进来，裹挟着山林间的声音，犹如魑魅魍魉。
李偲猛的从地上弹起，扭头直奔仓库外。
“出什么事了？你去哪？”寒立莨不解道。
“没……”李偲刹住脚步，看一眼门口，又看一眼身后的三人，犹豫一瞬。
会不会是听错了？
是不是她日有所思……
冷风再次卷进来的瞬间，李偲笑了。
怎么可能会听错，重生一遭，她竟然会怀疑自己的本能。
“寒叔，三叔受的伤不是特别严重，至少死不了。但是他肋骨断了，颅骨也有创伤，脑震荡肯定是有的，总之，不要乱碰他，也不要随便移动。救护车马上就会到，月雯只是昏迷，让她睡会醒过来就好了。”
“你……”
“我要出去一下，就在附近，不用担心！”
李偲脸上神采飞扬，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
“……惊喜？”寒立莨蓦地想起李偲之前好像提过一句。
没人回答他，李偲已经不见了身影，空气里只剩冷风在鬼哭狼号。
……
空气中隐约传来嘶鸣。
逆着夜风，黑暗中，李偲一路疾奔。
“没错，没错，不会错的，不可能错……”
当嘶鸣声逐渐清晰，李偲甚至感到无与伦比的幸福。
熟悉的响鼻传来，黑暗中那黝亮的黑脑袋，探出封闭马厩唯一敞开的窗户外，喷着白雾般的鼻息，朝天空嘶鸣。
“冠军！”
兴奋的呼唤窜上半空，在养猪场的头顶盘旋回荡。
回应她的是更加热情的嘶鸣。
冠军几乎人立而起，前蹄搭上了窗沿，不住的对李偲嘶叫。
“嘿！”李偲脚蹬墙柱，两下直接攀过栏杆，蹲踩在窗口，抱住黑马的脑袋，亲昵的来回抚摸，“嘿……你要变身狼人吗？对月嗥叫。”
大脑袋在她脸上蹭了几个来回，听见她说话，低低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在窃笑。
一人一马，抱在一起半晌。
一如久别重逢。
良久后，李偲借着夜色的月光，打量起黑马和这间关着它的马厩。
冠军的声音洪亮有力，不用看也知道，这段时间它没受什么委屈。身体一如既往的健康，甚至有些健壮，活力十足。
离得近了，连马蹄踏在地面上的节奏，都让人激动不已。
不然也不至于大晚上一直对月嘶鸣，看他熟练的动作，想来不是第一天晚上这么干了。
“你每天一个呆的时候，就这么不停的对外发出求救？”李偲有些心疼，捧着黑马的大脑袋，吧唧一声在脑门子上亲了一口，“你知道我会来的？”
回答她的是没有多少变化的响鼻。
“嗯，你说的对，不论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
李偲脑袋抵着黑马的脑袋，挠了挠它的两架和额头，忍不住笑了。
换做以前，这匹暴脾气的小家伙，肯定一早就把自己弄的浑身是伤，宁死也不会受困于此。
不自由，毋宁死。
这些年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是学会了在危境中享受安逸，仿佛心底笃定，自己一定肯定必定，会找到它一样。
……
这个小村庄，正是当初红马卢瑟被发现的临县。
那时候任兴和埃蒙德特意给她指过定位，因为离凛市实在是有一段距离，卢瑟为了追回冠军，真的是跑了很远。
小村庄后面是一片不大的老林。
以前村里的养猪场就近建在了老林和村子的交界处，偶尔把那些品质高级的猪，分批驱赶到老林里放风一会，猪也开心，人也放心。
加上进出货车从外缘走，不会影响到村民的日常生活，各种方面来说，都是极其便利的。
寒昊当初也正是看上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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