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之以情之后，便是动之以理。
叶二开始掰着手指炫技：“做这个行当，首要大事是多多结交衙前的帮闲，这帮人手眼快消息灵，什么事都知道。”
“嗯。”，周琦点了点头。
“还有个招数，就是每天察探粮价和盐价，要是没灾没荒的，这两样东西却突然涨价了，十有**是官府要出兵。”
你子可以啊！周琦不禁挺直了脊背。
临行之前，统制在给他开灶的时候，传授的技巧当中也包括了这两条，当初刚听到的时候，周琦对统制的渊博是佩服不已，尤其是关于粮价的那一条，更是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佩服。
谁知竟然连一个龌蹉的粮铺伙计都知道这个道理，难道是因为我太愚笨么？
肯定不是这样子的！
“二，听起来对这行当熟门熟路的么。”，周琦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莫不是以前做过？”
“没……没。”，叶二矢口否认，最终，在周琦锐利地眼神逼视之下，他嗫嚅着吐露了实话。
“人有个远方表兄，在许昌城里的万豪商铺当伙计。”，偷眼瞟了下周琦之后，他加快了语速：“前年人的母亲四十大寿，表兄来贺寿的时候酒吃多了，跟人了一宿醉话，因此人，那个人，便……”
原来你也是纸上谈兵啊，差点把我给唬住了。
不过懂点门道总是比啥都不懂瞎摸索要好，周琦心里已经给叶二过了关，嘴上却冷声斥道：“你刚家里有个六十岁的老母，现在又前年四十大寿。”
“哈哈哈。”，旁听的翟南觉得有趣，插嘴问道：“二你母亲究竟多大年纪？”，不待叶二回答，就威胁道：“想好了再，我回去一查就知道。”
叶二愁眉苦脸地站起身来，冲着两人作揖不迭：“实在是四十有二，人再也不敢欺瞒两位大爷了！”
周琦和翟南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
……
一般来，乡下人的饭点往往都比城里人的早。
就在周琦和叶二把酒畅谈的时候，沙河村的村民们已经吃过了晚饭，长辈们开始洗刷刷，晚辈们则被催赶着来到村委所在地，也就是叶举人家以前的大宅子，去义勇军开办的夜校上课。
刚进教室的大门，孟福就伸长了脖子四处打量，然后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叶妹和她的好朋友叶柴火家的闺女叶大姐已经坐在了讲台的正前方，叶妹手里拿着一本书，两个姑娘的脑袋凑在一起，边看边声笑。
孟福站了一会儿，等到教室里面又多了几个人，才慢腾腾地向叶妹那边走去，然后占住了她们身后的位置。
坐下来之后，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前面两人没有任何反应，仍旧在笑。
女人就是麻烦，聊起天来没完没了的还是自己的声音太了？算了等会儿再。
伙子无趣地拿着木杆，在沙盘上默写了几个字，然后目光就不自觉地飘向前方的红褂子。
嗯哈，他又咳嗽了一声。
笑声戛然而止，红褂子似乎抖动了一下，就再也没有了动静；而叶大姐则回过头来，笑嘻嘻地瞅了孟福一眼，便一把搂住叶妹，嘴巴凑到她的耳边，用不大不的声音道：“喂，你后面坐了个傻子诶。”
叶妹答了一句什么，犹是孟福竖着耳朵，也没听清。
但是她没有回头。
叶大姐还不死心，笑着道：“喂，你后面来了条猪头龙诶。”
这次叶妹不再话，反而挺直了脊背，把身体往前挪了挪，往教室门口看了一眼，这才道：“先生来了，要上课了。”
孟福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讲课的李先生果然出现在门口，而且正在向自己这边看过来；他吓了一跳，赶忙也坐直了身子，顺手抄起木杆，做出一副认真好学的模样来。
然而，伙子很快发现，教室里最为认真好学的，当非叶妹莫属。
整堂课上，她一次都没有回头，目光总是追随着先生在打转，端得是勤学的楷模。相形之下，孟福就觉得有些惭愧，把分给牵挂在眼前这个背影上的一半心神收了回来，正儿八经地用起功来。
努力学习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仿佛只是一会会功夫，讲台上传来李先生宣布下课的声音。
学生们纷纷站起身来，教室里重新又变得闹哄哄的。
孟福见前面的两个姑娘正顺着人流往外走，不禁心中大急，于是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可惜，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同学们的嬉笑纷扰之中，那个红褂子晃了几晃，就出了门口；伙子紧步追了出去，却哪里看的到人！
其实在课堂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环境里，孟福也没希望能和心上人怎么怎么样地，一个眼神的交流、一句简单的招呼、抑或一声娇嗔的啐骂，就是他期许的全部。
然而，最终却什么也没有。
这让伙子的心里空落落的，也就变得无精打采起来。
他踢踢踏踏地往家里走，走着走着，几句话语飘进了耳朵里。
“听了吗，叶山打算把他妹子送给李官人呢？”
“不会，山哥不是那种人。”
“球，现下这人哪，为了当官，啥事做不出来？”
“嗯，俺就呢，他妹子看李官人的眼神不对劲。”
“就是就是，俺也看出来了，今晚上课的时候，眼睛就没离过李官人。”
胡八道！
孟福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他大踏步追了上去，高声问道：“你们讲啥涅？”
“没啥。”，领头的年轻人爽朗地笑道：“福哥，听讲你这次被岳神仙岳大官人收做徒弟了，也不请俺吃个饭。”
“就是就是。”，旁边几个伙伴都围了上来，热情地在他身上拍打着。
孟福本待开口追问，但是见人多嘴杂，也只能把心里的疑惑憋了回去。
“七。”，他向平素里关系最好的兄弟叫道：“明早俺来找你。”
“诶。”，七闷声应道。
而伙伴的嬉闹声也倏地降了下来。
夜色沉寂，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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