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加剧，一波一波袭来，苏津咬着唇挺过一阵，竭力不让他们瞧出异样。
她同阑洛道“如今白石山上妖怪众多，有些已投入古雄麾下，且结界已破，索性让给他们，我们在乎的不该是这一座两座山。我想，不如，就让妖族汇融，然后让妖从这场纷争中撤离，你意下如何？”
将妖从战中抽离，的确可以保护妖族。
可是，眼下，他们还能与魔对抗几分，依靠的也是妖的力量。
若妖走了，只剩下这些山君孤立无援，等候他们的必然是九死一生的险境。
喉头滚动，阑洛正颜厉色，默了良久。
他是想要守护妖群没错，可他也要对山君们负责。
苏津再道：“被授山君一职那日，我们都曾立下誓言，要守护山民，守护群妖，现下，当是我们践行诺言的时候。狼王绝非不明事理，只是他对仙族的恨蒙蔽了他的双眼。如若我们先做出让步，许能化解积怨，当是功德一件。”
她已没力气看向阑洛，低着脸，缓慢地说完。
“南峄仙官所以为呢？”阑洛心绪凌乱，不知该作何抉择。
南峄拱手：“此事非我职责，擅自前来已属越界，但既然阑洛仙官有所疑问，那我也可说说自己的想法。我以为，苏津上神所言有理。经戈利用古雄对仙族的恨，让他们身先士卒，此为借刀杀人。妖族法力低微，若是开战，必定死伤无数。为仙者，当以护佑苍生为己任，既已预料，我们当阻止这样的惨剧发生。”
又是沉默。
仨人并排站在云端，各有思虑。
风在他们耳畔呼啸而过，空气中飘散着血腥味。
目之所及，皆是妖群。
进攻他们的，是妖。
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也是妖。
山君守护山民，是每一位山君的职责与使命。
这些妖，大都来自各个山头，与山君们相处几百年。
妖的一生，又能有几个百年呢？
将将抵达白石山时，阑洛迟钝应声：“好。”
说罢，他忽觉肩上一松。
瞻前顾后难得法门，与其在左右为难中错失良机，不如放手一搏。
苏津莞尔，这阑洛仙官不差，还算活络。“你去同长凝交代清楚，长凝会替你去与古雄交涉。妖族的事，让他们妖自己来商议。”
“我？”阑洛惊讶。
“嗯。”苏津勉力应道，“你去，我还有些事，要先回府。”
阑洛关切，“好。”
苏津就此别过，向着狼珩而去。
南峄望了一瞬，随即也同阑洛告别，飞回九天。
——
“呜呜呜……”
不知躲了多久，阿怜发觉外头安静下来，于是从洞中钻了出去。
没成想，刚走一步，就撞见一具妖怪的尸体，躺在地上，衣裳染红大片。
该是刚刚妖群大战时死去的。
虽是不相识的妖怪，但不知缘何，当目光落在它身上的一刻，阿怜就鼻头一酸，落泪了。
若是没什么天赋的妖怪，许是要修行个上百年，才能勉强化作人形，时下竟就这么荒唐地死去，真是叫人痛心。
“你们为何要打打杀杀呢？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阿怜一边念叨，一边对着石头，试图将其变成铁锹。可惜，失败了。再试一次，又失败了。
索性放弃，她弯腰四处捡些树叶来将尸体盖住。
“如果你没来打仗，你就可以好好活下去了，已经打春了，很快，漫山遍野就要开满五彩缤纷的野花，可惜，你再也看不到了。为何要来打仗呢……”阿怜絮絮叨叨，一如一个老母亲在教训孩童。
遗憾的是，这名“孩童”再也无法睁开眼来。
“阿怜山君。”
蓦地，有人唤她。
阿怜一哆嗦，看去，是南峄。
“南峄仙官。”嘴一撇，什么都顾不上，阿怜一头扎进了南峄的怀中。
猝不及防的拥抱。
南峄背脊一僵，愣住了。
他是九天的司礼，负责九天礼制，为仙更是克己复礼。显然，当前的接触已然超出礼数。
“南峄仙官，好多妖怪都死掉了。”阿怜哇哇大哭起来。“他们都好可怜啊。”
在未见到南峄之前，阿怜心中哀恸，但尚且可以忍着。
可是，一见到南峄，眼泪冲决，一如断了线的珠子，完全止不住。
南峄怔然。
他还以为阿怜会说她很害怕，没想到，她的难过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那些死掉的妖怪。
他突然发现，这些山君们，统统都将妖怪们的生死看得极其之重。
阿怜如是，苏津亦如是。
在仙族官位体系之中，山君处于最末，会被调遣来做山君的，总有些特别的原因。
譬如，仙力低下，无别处可派。
再譬如，妖族出身，不被看好。
或是，像苏津这样，得罪了天帝，被发配而来。
大部分仙官对“山君”一职的认知，总是“敷衍了事”、“浑水摸鱼”。
可其实，他们，每一位山君，都在对自己的山头负责。
“对不起，南峄仙官。”哭爽了，阿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退了一步，抽泣着对南峄深深鞠了一躬。
南峄哭笑不得。
“南峄仙官，你是天帝派来救我们的吗？”眸子里盛满泪水，阿怜仰着脸来问南峄。
南峄一板一眼：“我是因凤凰烈焰而来。”
眨了眨眼，阿怜问：“凤凰烈焰是什么？”
“是云冉上神的神通。”南峄耐心解释。
瞪大了眼，阿怜着急问：“云冉上神重现了？”
“不是，是苏津上神。”
“苏津山君！”阿怜惊愕。她懵了，再问：“苏津山君就是云冉上神吗？”
见阿怜茫然费解的神情，南峄忍俊不禁，他抖了抖衣袖，指路：“阿怜山君，我送你回春照山吧，我们边走边聊。”
阿怜点头：“好。”
——
狼珩山，山君府。
“叽叽。”“咕咕。”
“叽叽。”“咕咕。”
……
今日的叽叽咕咕格外躁动不安，在院子里蹦来蹦去，喧闹不止。
时桑心有郁结，亦是忐忑。
天蒙蒙亮时，苏津就走了，没说去哪，着实令他担心。
更令他苦恼的是，魔神现世也好，狼王进攻也罢，他都帮不上任何忙。
在这场神魔的斗争中，凡人的力量显得太过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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