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倒了杯热茶递过来，宇文曜拈轻怕重似的伸手摸了一下，往回推：“倒杯凉的来。”
都说皇帝陛下这些日子火气越来越大，看这一起床就要喝凉茶的样子，看来那些道听途说也有些真的。
李源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年轻小皇帝的眉眼，见他眼底爬满血丝，心下便觉得果然还是沉不住气的年轻人。
陆明听了话朝帘子后面看了看，这才伸手去拿走了那杯热茶，重新换了一杯凉的。
宇文曜一口灌下隔夜凉茶，冻得打了个激灵，眼神却瞬间清澈起来：“藏？他为何要藏？”
李源顿了顿，似是有所顾虑，犹犹豫豫半天，才迟疑开腔：“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前些日子一夜之间天牢和尚书府同时遭袭的事？”
宇文曜喝完了茶没把杯子放下，而是掂在手里颠来倒去地转悠，听到这话手上一顿，淡淡看了李源一眼，把杯子往桌上一放。
“嗒”的一声轻响。
那声音不轻不重，磕得李源一怔。
他不该这个时候在皇帝面前玩故弄玄虚这一套。
忙自觉解释道：“依臣愚见，那两件事乃是同一伙人所为，曹府师爷恐怕就是早早知道有人要杀自己灭口，却又不甘让曹尚书含恨莫白，故而不肯离去，这才选择留在暨阳城中东躲西藏。”
宇文曜：“倒是说得通，那按李卿所言，这两起事件的主谋最有嫌疑的是谁？”
李源又露出了那副吞吞吐吐的模样，非得让人看着便知道他已经有了结果，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或者是不确定这个结果是否可信。
宇文曜见他这样，心中郁气更甚，沉声道：“怎么？李卿是没查明白，还是查出了什么不能告诉朕的东西？”
“陛下折煞微臣！”李源一见皇上动怒，忙跪地磕了一记，而后咬了咬牙：“回陛下的话，其实曹靖的案子发生的节点实在特殊，暨阳之战将凶案现场破坏殆尽，连曹府大部分的下人都在那场战事中丧生，微臣只能反复查证当时大理寺所收集到的口供和证据，并命人再三和安元的口供做比对，查到如今，安元依然摆脱不了嫌疑，而这个师爷，原本是最后一个，也是最有力的证人......”
他的阐述听起来客观而含蓄，显得主观上他并不愿意承认安元就是背后的主谋，可话里话外又无一不在透露：种种迹象表明，安元是最想让那个师爷从这世界上消失的人。
当今圣上不是傻子，这样的话不可能听不明白，所以他点到即止，不妄下结论，却已经把结论递给对方。
宇文曜果然如他所愿阴下脸来：“可安元身陷囹圄，难不成他还能在天牢中运筹帷幄？”
从进门就只是跟在李源身后默默无声的乔穆白此时突然开了口：“安元继任兵部侍郎数十年，借着职务之便培植党羽实非.....”
他一句话就剩下“难事”两个字，那李源才想起来打断他，不甚赞同地喊了一声：“乔玄！”
乔穆白面无表情闭了嘴。
宇文曜抬手示意李源无妨，对乔穆白道：“你继续说。”
乔穆白上前半步，敛袖：“陛下，前些时日微臣前往天牢巡视，无意中听到李大人同安元提了几句若是那师爷不见了，安大人这案子说不定能有转机。”
“乔穆白，你......”
李源怒视着他，大概是完全没想到会被自家后院养的狗当着圣上的面咬了一口。
宇文曜喜怒莫辩，眉眼无波。
乔穆白转向李源行了一揖：“大人勿怪，卑职并非有意偷听。”说着转回向皇上：“陛下，李大人之言虽有不妥，但有道是关心则乱，见昔日同僚落得如此境地，实在令人齿寒，可问题在于，李大人之言虽无心，听者却未必无意。”
宇文曜挑眉看他：“往日里朝堂辩论鲜少能听到乔卿的声音，如今这一番话下来听起来倒是个耿直不阿而又重情重义的人。”
乔穆白稍稍欠身：“陛下谬赞。”
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淡然。
宇文曜：“只是乔卿那句‘听者未必无意’，听起来不像有感而发这么简单。”
“陛下圣明，当日因考虑到大人必不想让这番言论被下属听见，微臣并没有出面，因而在今日之前，大人和安元都并不知道当时还有第三人在场，微臣也是因此得以看到了之后的场面。”
这乔穆白不知道之前是做什么出身的，说话不紧不慢，节奏抑扬十分得当，一席话说得平白让别人会多信他几分。
“微臣看见李大人走后，安元从床底下翻出了一根木炭和纸，在纸上写了些什么，之后便将纸自天牢的透气窗口扔了出去。”
宇文曜听得投入，听到这里猛地一拍桌案：“大胆！”
在场所有人纷纷俯首躬身。
乔穆白壮着胆子继续：“微臣立刻便派人搜索窗口附近，却并无发现纸条，想来其同党毕竟就在天牢附近逡巡，纸条是当场被他们拿走了。”
“好个安元。”宇文曜冷然吐出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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