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寇莫追，对方眼下刚被逼得杀人灭口，如果他们过于明目张胆地步步紧逼，恐怕未必能讨到好。
于是一行人在温元皓雷厉风行地整顿好了西北军务后就启程打道回府。
和来时不同，回程路上原本不习惯车马颠簸的两人也都适应了，队伍行进的速度也比来时快了不少。
陆明颇为兴奋地掐着日子：“按照现在的脚程，说不定还来得及赶上元节呢。”
这一路波澜不断，这陆明却像是半点没受影响，宇文曜看着他那没心没肺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怎么？上元佳节佳人有约吗？”
陆明撅起嘴：“陛下你怎么嘲笑奴才，奴才这是第一次离了家过年，好在要是能赶上上元节，也就还算赶上年的。”
宇文曜脸上的笑意顿了顿，喃喃道：“家......吗？”
转眼便过了一年，这一年里他从来没让自己闲下来过，也是不敢多想以前的事，另一个世界的他突发意外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道平日总是为老不尊的父亲和记忆中永远带着温文尔雅笑容的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宇文曜想着，眼眶不禁有些发热，于是掩饰地侧过脸去掀开车帘，没想到一下对上温谨言的脸。
两人皆是一愣。
温谨言见他忧心忡忡，以为他是在纠结这几天发生的事，顿了顿开口道：“陛下可是有什么心事？”
宇文曜收了恣意冒出来的心绪，心说既然开了这茬，不如就刚好趁这机会试试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于是朝他招了招手道：“你进车里来，朕有话同你说。”
温谨言依言下了马，翻身上车，陆明十分识趣地下车爬到另一辆车上。
温谨言和宇文曜面对面坐着，顶着对方不加掩饰的直白目光：“陛下请讲。”
宇文曜心里盘算着该从哪里说起，沉默了片刻，问道：“前些时候你交上来的案卷我仔细看过了，上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了，但我来回看了好几次，还是有几点疑惑不解，不知道阿睿是否愿意给我解答？”
他忽然提起这事，又变换称呼，喊得毫不扭捏，温谨言忍不住一愣，可他再如何表示亲近，自己有些事也还是得隐瞒，于是面不改色地应道：“陛下请说。”
宇文曜：“你说山寨之中山匪共计五百有余，周遭可有时常发生打家劫舍或拦路抢劫的情况？”
温谨言摇头：“不曾听说。”
宇文曜：“阿睿就不好奇，五百余人的山寨，不打家劫舍，他们的头子拿什么养的这一大班子人？难不成他们还有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好习惯，知道特地去远的地界犯事？”
温谨言顿了顿：“也未必不可能，西境有韩将军驻守，这些山匪人数虽不算少，可也不过乌合之众，有所忌惮也是正常。”
宇文曜不置可否：“可要这么说，他们特地选择在距离韩超这么近的地方扎寨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的话全然是陈述的语气，没有半个字表示自己的不赞同，却已经把大家都该心知肚明的事揭了个敞亮。
温谨言从中听出了他意有所指，脸色变了变。
宇文曜拧开水壶抿了一口，脑子运转起来后便彻底驱散了那细密的愁绪，于是他更沉下心来，盯紧温谨言的反应，问：“你说你是在追捕那些试图潜入大耀的西洋人的时候无意闯进了寨子，可他们若未曾作恶，你绝不会无端痛下杀手灭他全寨，所以其中，必然还有其他缘故。”
温谨言面无表情地道：“看来陛下对臣的认知尚有误解。”
宇文曜无声笑着摇头：“你不必妄自菲薄，我虽忘了以前的事，可看人的眼光还是有几分自信的，而且现在我既然有意跟你私下聊这些事，无非只是想问一些我想问的，听一些你眼下愿意告诉我的。”
温谨言抿紧了嘴唇。
宇文曜定定看着他，良久，才像是怕惊扰了沉默的人，轻声询问：“阿睿，你告诉我，刑部关押的那群山匪，你为何不审？”
温谨言无意识握紧了手。
问题问得直接，目光也过于敞亮，温谨言发现自己兴许真的是这些年里习惯了迂回尔虞，每每对上这样的宇文曜，便有些无力应对，又不忍心蒙混，只能生硬地表示出拒绝。
宇文曜目光垂下落到他藏在衣袖放在腿上的手上，依然用闲话漫谈的语气：“你不愿意告诉我也没关系，不过我倒是有几个猜测，要是猜中了，你便告诉我，可好？”
温谨言抬头看向他。
宇文曜带着笑意回看：“你不回答，我便当你默许了。”
温谨言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下头。
宇文曜笑意更浓，开口道：“你不审，是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因为你知道从他们口中审不出什么紧要的信息，其二，是因为牵扯的人干系重大，其三......”他顿了顿，看了眼温谨言的神色，笑道：“没有其三，我眼下还只想到两点，第一点不难解释，因为你当时既然亲上他们山寨，就肯定已经搜查过一番，对他们能接触到的信息和能掌握的东西都已经有了初步的估计，但是你还是把他们带了回来，是因为你需要一个交代，同时也可以放出去一部分信号，让对手知道‘我已经发现了你们的行踪，好自为之’，我说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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