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耀王朝的这一年注定不是个太平年。
自打年节之后，天灾人祸便一茬接着一茬冒得比那雨后的韭菜还勤。
虽说这当今圣上从来只是个上朝听政，下朝逗鸟的主儿，打从登基以来也未见的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建树，可如今这歇朝一歇就是月余，倒是让那些在家赋闲的朝臣大人们莫名有些想念天颜了。
可无奈，这温丞相逮着机会便要展示他只手遮天的神通，所有想觐见皇上的人，全都被他挡在门外，要不是知道他在这朝中还有所顾忌，恐怕都要让人怀疑这皇城是不是已经易了主了。
可越是这样，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越是容易人心浮动。
眼看一转便是季春三月，南飞的候鸟开始举家回迁，枝头的桃花含羞带怯地揭开嫩绿。
春暖花开，皇帝陛下终于宣布，明日开始，恢复早朝。
御书房。
温谨言放下手里的名册，还是有点不放心：“你确定明天就能上朝？人虽然记齐了，但你若是在朝堂上露了什么端倪，那些老......群臣可都是眼睛雪亮的人，未必能轻易糊弄得过去。”
宇文曜一手撑在桌上支着下巴，有些无奈：“温卿，我只是失去了记忆，不是伤了脑子，这些日子已经让陆明把早朝那些礼节规程颠来倒去反反复复跟我说了好几遍，还特地让找了礼部的册子一点一点仔细研读过了。”
温谨言皱着的眉头半点没有舒展开。
“更何况我这离魂之症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好不了，也不知道到底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好，难不成我这一天不见好，就一天不上朝了吗？”宇文曜挑眉抬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坐在书桌后不起身，视线自下而上看着他，好声好气地解释着。
自从前几天他跟温谨言提过身体好得差不多，准备恢复上朝之后，温谨言进宫来见他的次数就明显变多了，事无巨细一点一滴地跟他描述朝堂上可能会出现的人的外貌特征，脾气秉性，整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过现在细细回想起来，他居然主要还是怕他喊错人，露了马脚没办法收场。
可关于宇文曜之前的政治主张和见解，却只字未提。
但凡为君者，总有一套自己的治国方略，是仁政还是暴政，民主还是独裁，看重制衡掣肘还是喜欢群英荟萃的场面......
不过宇文曜对此倒也无所谓——反正就算知道了，他也未必就会照着那模式延续下去。
这么些日子下来，他心里对于温谨言这个人的好奇更加多了几分，这人好像总是一副心里挂着千头万绪理不清似的，年纪轻轻成天动不动就眉头紧锁，明明生的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却总是动辄“降温”，巴不得把“此人脾气极差，生人勿进”一行字写在脑门上。
可这些东西在宇文曜眼里，怎么看都觉得这只是个喜怒形于色的半大小鬼头，怎的就在朝中成了个让人敬而远之的存在呢？
可他纵然有千百般的好奇，却也不敢在没弄明白这人的根底之前公然调阅他的公家资料，否则一个不小心传到温谨言的耳朵里，他若是自己人，那就未免惹人伤心猜疑，若是敌人，就是实打实的打草惊蛇了。
反正眼下温谨言也没有打算对自己怎么样的意思，不如以静制动。
宇文曜心里又绕了一圈回来，面上却从头到尾都是不动声色的和温谨言对视。
温谨言挣扎良久，终于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是我多虑了。”他迟疑了一下，道：“如果届时他们在朝堂上提出什么你无法当场回答的问题，就暂且先按下，让他们拟成折子上呈就是。”
他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宇文曜却如有所感，意味不明的看了温谨言一眼，顿了顿，勾起嘴角：“好。”
温谨言一愣，他总觉得眼前的宇文曜和以前实在不太一样。
可等他再去细看，又觉得似乎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
宇文曜见他又皱起眉，也不知道这年少心思到底想到了什么非得这么苦大仇深，惹得自己都忍不住跟着想皱眉，便赶紧下逐客令：“那既然眼下没什么事了，温卿就早点回去休息吧，这些日子你来回奔波，着实是辛苦了。”
温谨言已经习惯了他失忆之后变得难以琢磨的性格，对他这戛然给对话画下句点的行为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面无表情的行了个礼：“微臣告退。”
次日。
金銮大殿内灯火通明，在这月朗星稀，旭日未至的清晨印出了一片天光，一眼望去，还以为是霞光。
“太和殿”三个大字面上的金漆都显得比往日要亮了些。
紧闭了近两个月的殿门一早便左右洞开着，仿佛敞开了一双热情好客的臂膀，只等那些许久未见的大人们赴约。
群臣齐至，这次温谨言是最早来的那批人之一。百官分立两侧站着，俱是沉默不语，众人之间都没了前一次的熟络感，空气中都有种来历不明的紧张感。
心有预感似的，总觉得这次的朝会与以往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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