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毕后，何瑾又黑着脸回到了书房。
可看着宋慈、沈万三、还有徐渭，都一副好像贞操被夺了的委屈表情，不由又笑了起来：“都干啥嘞，不就是昨夜查账累了，再加上寒夜凉冷。几个大男人抱着睡了一夜嘛，有啥大不了的？”
然而，这话不说还行，一说四人的眼神儿就更加幽怨了——他们两世都生活在直男思想统治的时代，指望像何瑾一样潇洒，实在有些困难。
甚至就算只看了一眼的姚璟，这会儿也都默然无语。
而听着何瑾一句话，又让三人泛起伤心记忆的姚璟，不由赶紧转移话题问道：“诸位，那个......昨夜统计的结果，出来了吗？”
这话题一出口，三人的眼中才有了一丝光彩，脸色也没那么灰败了。
徐渭面色凝重地伸出了鸡爪一样的手指，捋了捋山羊须道：“大老爷，真想不到小小的一个太平县，贪墨形势已骇人听闻！这些年，户口和田产一直在增长，可县衙的税入却一直在缩减。”
“不说以往十几年前的中饱私囊，单说大老爷上任后这两年，那些污吏和乡绅竟已贪墨了全县一半的岁入！”
纵然何瑾早有了心理准备，可听了这个结论后，还是被惊得瞠目结舌：“整整一半儿？这，这简直骇人听闻！就这还，还不算以往那些的贪墨？......他，他们简直好大的胆子！”
他完全被震惊了，舌头都捋不直，脑子里不由飘过一句话：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这些贪吏污绅们，可是真敢下手捞啊！......
“尤其汪谨这狗官，更是死不足惜！”宋慈此时也义愤填膺，开口言道：“根据这些粮长交出的底账来看，汪谨到任独揽财权后，便立下规矩跟粮长们二八分账。这些年下来，他的身家说富可敌县，都不为过！”
言罢，一向温润谦和的宋慈脸上，也不由露出了杀气，道：“大老爷、公子，这等贪墨无度、吮膏肥己的毒虫，务必要将其罪行彰告天下，否则不足以正人心、平民愤！”
砰！
何瑾还未说话，一旁的姚璟已经炸了：“岂有起理，简直岂有起理！大明建朝才不过百年，想不到州县腐败竟已至斯！如此鲸吞蚕食、贪得无厌，简直令人发指！”
“而这......还是天子脚下的京县，若是其他偏远的州县，还不知已成什么样子了！”姚璟面色扭曲，脖颈处都因愤怒而涨出了青筋。
“不行，本官深受皇恩，必要将这等遮天的黑幕给掀开来。让那些贪污国税的家伙都人头落地，才能震慑那些狼犬蠹虫，我大明才有吏治澄清的希望！”
何瑾这一颗心忽得提到了嗓子眼儿，忍不住咆哮道：“师父，你这是要弄啥嘞？！”
“瑾儿，你难道还看不出，大明江山就快要被这些贪官污吏、乡绅富豪合伙儿给啃噬空了！”
姚璟痛心疾首，神色却愈加愤慨：“本官一定要将州县人口减少、税赋缩减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如此，方才对得起这一身的官袍！”
这话一出口，何瑾简直快要疯了：他以为自己是个二杆子，没想到姚璟竟是个疯子。
这种事儿，是你一个小小县官能揭露的吗？这，这是要跟一个时代的贪污链条干仗呀，全天下的贪官，还不第一时间将你挫骨扬灰？
而且，你自个儿疯也就算了，送死也不要拉我垫背好不好？
“师父，你若是要这般一意孤行、鲁莽行事，那休怪弟子将这些底账一把火烧了！”
何瑾赶紧挡在了摆着账簿的案桌前，直言不讳道：“你愤青病发作，弟子管不着。可若你想拉着我们一起陪葬，成就千古清官的美名，那是万万不行的！”
“瑾儿，你......”一听何瑾这话，姚璟不由又想动怒。
可一想到这些底账还是何瑾弄出来的，自己又的确犯了老毛病，他语气便不由一软：“难道，你就任由汪谨和那些污吏粮长，上下沆瀣一气，鱼肉太平县百姓？”
听了这话，何瑾才微微点了点头：“师父这话就正常了。”
“别的州县乃至天下如此，那是皇爷和朝廷的事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弟子莫说管不了，就是想管也有心无力。”
一桶冷水浇下来，姚璟这才清醒了过来：不错，这等天大的盖子，真不是他能揭得起来的。
与整个天下为敌，那不叫敢为天下先，而是在纯粹找死。
“但在太平县，汪谨和那些狗东西如此胡作非为......弟子也不说什么为国为民的大话，就觉得这样的狗东西还敢惹我，简直自寻死路！”
“好，扫天下暂且不谈，先扫了太平县这一屋也是好的。”得了何瑾的同意，姚璟这才稍稍平静了些：“本官这就将底账报于吏部，令吏部派人前来彻查！......”
话刚刚落下，姚璟脸色就白了。
果然，随后便听何瑾道：“师父，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拿着这些底账，就能搞掉汪谨吧？他既然敢这么做，必然在县衙里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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