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田蛛看来,石田恒夫这样的亡命之徒,本就应该落得这样的下场。他早已榨干了最后一丝金钱价值,如今唯一的好处,便是充当这药剂实验的活容器。
这类人原本是没资格触碰灵魂回溯的,因为有更多比他消费多得客人。但因为渡边砂被六叶神社关押起来了,原本那条稳妥的许愿渠道骤然堵塞,进度慢得让客人焦躁。无奈之下,村田蛛只好代替渡边砂去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他还吩咐部下,选择那些早在绘马上写下“想体验灵魂回溯”的人里挑选,石田恒夫便是其中之一,也是那群人里为数不多的、被逼上绝路的亡命之徒。
此时此刻,石田恒夫才明白美惠子和村田蛛话语中的含义。这代价,未免也太残忍了吧。他曾以为这雾隐之泉只不过是被贪念和金钱所构造而成的欲望旋涡,现如今才发觉,这分明是魔鬼在人间开的死亡商店,每一笔交易都标好了金钱和性命的标签。
他确实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家人,却也亲眼看到家人被撕裂的惨状。胸腔翻涌着滔天的愤恨,但攥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开始被身体里的某种力量吞没,意识模糊间反倒让他平静下来,这次过后,他应该能见到家人了吧?再一起踏上前往天国的阶梯。
雾隐之泉满足了他的愿望,只不过用他的姓名我,来完成了交易。
“停止了吗?”村田蛛不敢相信。
石田恒夫的皮肤是最先开始发生变化,原本浅黄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暗淡下去,逐渐染成灰紫色,表面粗糙得就像陈年皮革,在昏暗的光线下泛起冷硬的光泽,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它的坚韧感。他的头部开始扭曲变形,下颌不断前伸,皮肤层层剥落,露出白色的骷髅状面甲,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啃食过的骨头。面甲裂缝间钻出数根血红尖刺,长短交错,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诡异得让人不敢直视。
紧接着,眼球开始分裂,一双、两双,数只橙黄色的眼睛从脖颈处再到后背,以及最后大腿侧面的皮肤钻出,瞳孔呈竖形,散发着胆寒的幽光,像是黑暗中亮起的鬼火,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后背发出撕心裂肺的剧烈疼痛,两道凸起猛地冲破皮肤,化作巨大的翅膀,翅膀边缘爬满赤色纹路。脖颈和脊背处的皮肤裂开,赤红尖刺纷纷冒出,密密麻麻。
双腿变得粗壮,脚趾扭曲成兽爪,黑红相间的爪子摩擦着地面。尾巴从尾椎骨处延伸出来,白色的绷带状物体包裹着,末端是赤红刺状物。他微微抬起头,骷髅面甲下,散发着让人胆寒的压迫感。身形约有两个成年人高。
“成功了!成功了!”村田蛛大喊。
“记录!记录下来。”他又说。
现在怪物身上已经没有人类特征了,他再也不是石田恒夫了,有个可怕的名字……
渊魔。
工作人员刚汇报完记录,玻璃另一侧的渊魔已经敏锐地捕抓到活人的气息,庞大的身躯缓缓转动,灰紫色的龙形轮廓正对着观察室,数只橙黄竖瞳在昏暗中亮起幽冷的光。
“开枪试试,看看它的耐打性。”村田蛛吩咐着。
随即从一侧进来一批人员,身穿防护服手拿20式自动步枪,他们迅速半蹲,枪口齐刷刷地对准渊魔。怪物歪着骷髅面甲,喉咙里发出低声的吼叫,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蓄势待发。
数秒的寂静后,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黄铜色的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出,打在渊魔身上,在粗糙的灰紫色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印子,却没能穿透。怪物发出痛苦的哀嚎,赤红尖刺一根根竖起,庞大的身躯在有限的空间里徒劳地挪动着,想退又无路可退,只有一处黑漆漆的洞,翅膀赤红色的纹路因愤怒和疼痛变得愈发鲜艳。
“停火。”村田蛛下令。
枪声戛然而止,渊魔才得以喘息,橙黄色的眼瞳里满是暴戾。不等它缓过劲,数枚带有麻醉药的针头已经射在它的身上,液体注入到皮肤下。药效迅速蔓延,怪物的动作变得迟缓,嘶吼声越来越小,最终庞大的身躯倒了下去,陷入沉睡。
“小心处理。”村田蛛盯着玻璃门后一动不动的渊魔,语气带着兴奋,“这可是成功的样本,死了就麻烦了。抓紧时间,等到龙王复苏的时候,它就是最锋利的武器。”
沉重的铁笼缓缓升起,众人将渊魔抬进里面去,随后带着它离开。
所有人都离开了,空旷的空间里只剩下几盏孤灯顽强地亮着,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原本被踩踏得狼藉的地面,只剩下几道无关痛痒的爪痕,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平静。空气里那股混合着铁锈和怪异味道的气息愈发浓郁,丝丝缕缕刺入鼻腔,不过再过些时候,味道就会变淡了,就像那些转瞬即逝的痕迹。
石田恒夫这个人已经彻底消失了,那个曾经心底藏着家人的亡命之徒,终究是用最后的价值,换来沦为怪物的结局。村田蛛的那句“这不过是小小的代价而已”,如今看来,倒成了收割他生命的死亡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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