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笑闹后，薄野琊起身，不远处侍立的宫人正要上前，薄野琊向那宫人摆了摆手，并说道：“没有朕的吩咐不用上前来，都出去侍候着。”
出元应答一声，领着宫人们出去了。
上官凝正在挑选画眉的螺黛，耳中听着薄野琊对宫人的吩咐，未发一言。
直到宫人们退出去，上官凝才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道：“怎么，是怕他们看到你画眉的样子？”
薄野琊正整理着自己的衣物，听她这话，违心地狡辩道：“非也非也，不过是想让你更加专注罢了。”
“你可要画得好些，若此事在史书上记一笔，我可不想成为‘画眉笑话’。”
上官凝一笑，“放心放心，此事必定是‘画眉佳话’。”
“请坐。”她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面色从容。
薄野琊目光流连于她右手所执螺黛与她双眼。半信半疑地坐下了。
“你是否曾听说过‘醉融光兮渺渺弥弥，迷千里兮涵烟眉’这句诗？”
“不曾。”
“这句诗所述为女子的美丽。美如阳光般灿烂，令人陶醉其中，迷失于千里外。她柔美的眉毛如烟雾般涵盖其中。”
上官凝向前探身，手指轻抚他的眉弓。“但我所爱涵烟眉却与柔美背道而驰，眉心收尖，眉尾晕开，甚为凌厉。”
“与你甚为相配。”
虽然薄野琊不清楚涵烟眉作何形状，但上官凝的描述便已让他打心底知道，涵烟眉符合她的脾性。
上官凝会心一笑道：“应当也与你相配。”
“你眉太浓太粗，画出来与我平日所画涵烟眉的样子定然有所不同。但你记住画眉的步骤极其精髓便可。”
“好。”
“好好看啊，要是你等会儿给我画不好，有你好果子吃。”上官凝起身，俯下身子弯着腰，视线与他的眉齐平。右手拿着螺黛，准备着就要上手画。
“遵命遵命。”薄野琊不忍轻轻发笑。
“别动。”上官凝左手按住他的肩。
“没动。”
“动了，你笑着动的。”
“好好好，我不笑了，不动了。”
螺黛轻轻落在他眉尖处，上官凝一笔一笔画起来。
薄野琊觉得螺黛在眉间移动的感觉很舒适。她的每一笔位置或轻重都有变化，让他琢磨不透。
上官凝侧开身子，让薄野琊能看见前方镜子中的自己。
“你看，用螺黛从眉尖开始，顺着眉毛所长的方向，轻轻描画。但是你给我画的时候不可如此，你看我的眉毛。”
上官凝将头凑在他眼前，指着自己眉间。
“你的眉毛很淡。”
贵族女子大多剃眉，眉淡眉细，更方便画眉。
“所以你等会要顺着画下来，前面画尖，中间要细，眼角上方逐渐展开，眉尾晕开。”
“前面尖，中间细，再画粗，最后画开？”
“孺子可教也。”
薄野琊忍俊不禁：“此话未免为时过早，若是未能给你画好……”
“不能画不好，不成功，便成仁。”上官凝戏笑道。
“好，继续。”
上官凝侧着伏下身子，给他画后半截眉毛。
这角度，薄野琊能从镜子中看见整个过程。
在一些细节处，上官凝还会开口稍加解释。
不多时，薄野琊的左边眉毛便成了一弯别具一格的涵烟眉。
眉尾晕开，淡淡收于接近太阳穴处，很像是展翅的飞鸟一侧的羽翼。
上官凝转到薄野琊身后，伸出右手遮住了他的右脸。
“怎么样，我就说这眉型很衬你吧。”
薄野琊仔细端详着镜子中自己的左半张脸。这弯眉毛让原本高贵威严的气质掺杂一份柔美。但这份柔美中又透出凌厉。
“甚好。”
薄野琊握着她的右手放下。他仰起头，轻柔吻在她的前颊上。“多谢。”
上官凝移步到他右侧，“我再给你把这边画上。”
“好。”
上官凝正要画，薄野琊却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东西……有点苦苦的。”他还探出舌尖继续感受唇上的味道。
上官凝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定是方才沾上了我脸上的脂粉。”她笑出声，并利索地递给薄野琊一条手帕。
他赶忙接过手帕擦拭嘴唇。
“此物有毒否？”
“有，剧毒。”上官凝拍拍他的肩膀，装作神色凝重的样子。
薄野琊看她的样子就是在与自己玩笑，于是接话道：“那你岂不是犯了弑君大罪。”
“可不是我要谋害你，是你自己凑上来找……找忌讳的。”
“找忌讳……”薄野琊重复着她的话发笑。他明白她想说什么，死是忌讳，找忌讳，找死呗。
他正想继续说什么，却被上官凝抢先一步。“别磨蹭，我要继续画了。”她夺过那手帕，放在镜台上。
“若是还有不懂的地方，仍有机会再学一遍。”
螺黛在他眉头游动，上官凝仍空出他正前方的位置，面对镜子，指点着说道：“画另一侧时，要时刻查看一番，与另侧对称着才是好的。”
对称是这个时代默认的美。
“若是不对称呢？如何改？”
“得看要改什么地方，到时候再教你。”
“好。”
上官凝最后用大拇指在眉尾抹了抹，移步到薄野琊前方仔细审视。
她在看眉，他在看她。
“好了。”她起身，一个响指响在薄野琊耳畔。
上官凝在他身后，将手臂搭在他肩上，和薄野琊一同看着镜中的他。
两弯眉很完美地对称着伏在双眼上方。
“将头发散下来，如何？”上官凝手攀上他发冠的簪子。
“不可，成何体统。”
“你不想看看是什么样子吗？”
上官凝脑海已经浮现出，他一头乌黑长发散落下来，面若冠玉，眼如寒星，眉似双翼飞两边的样子。矜贵，凌厉，妖冶。
妖冶？对，这应当是上官凝所见薄野琊最不庄重的样子。
薄野琊未置一词。
上官凝以为他默认，正轻轻拨动那簪子，只一瞬，薄野琊却一把抓住她的手。
“凝儿，不可。”
“放纵，须有限度。”
他握着她的手，反而将簪子往里一推。
薄野琊紧盯着镜中的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上官凝揣度他的心思，淡笑着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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