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太君那儿出来，白芷显得格外舒心：“想不到祖母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不再是前世那个凶神恶煞，要把她钉死在棺材板里的恶婆婆了。
贺知山掐了掐她白豆腐似的脸，戳破她的小心思：“你现在瞧着祖母千好万好，是因为你每次去，她都要赏你东西吧？”
“我才没有。”
白芷略微有些心虚。
“娘子爱财，却取之有道，这合情合理，不用害羞。”
反正都是贺家的钱财，左手倒右手的事。
白芷拂了拂肩上的披风，波光粼粼的眼睛灿然夺目：“这么好的风景不去看看真是太可惜了，我们雇一条船，去游湖，好不好？”
贺知山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我要去方大夫那里做针灸。”
“你视力没恢复，要错过这一春的美景了，不过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再乘舟游湖去。”
“拉勾。”贺知山伸出小拇指。
白芷也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和他的勾在了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春风徐徐，骤然卷起她的水红披风。
在一季春景里，她色如春花，最该被欣赏的美景，应该就是她本人才对。
所到之处，但凡有她在，那其他人的眼睛，根本就不知道是该看风景，还是该看她。
周芸芸也渐渐拾回了少女时的心思，她此前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有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可以让她无忧无虑的过完余生。
醉酒，陆星才，有孕，入宫，包括白芷，都是她人生中的意外。
当年姐姐周慈因为误以为她故意勾搭皇上，便纵火烧了她的脸，她心里明白，姐姐入宫后，变得比之前更心狠手辣。
所以，她逃出火场后，装作被烟熏到了嗓子，开始装哑，一个毁容的哑巴是不会泄露贵妃的一丁点消息的。
她在掖幽庭里苟且偷生，日夜忍耐，一朝逃出生天，如今再品味从前赏过的美景，格外的不同寻常。
“那个小宅院已经登记在娘亲名下了，我再找人装点一番，也能凑个像样的院子出来，以后娘亲可以住在那儿。
等到隐园修建好了，也可以搬到那儿去住着。”
这段时间，白芷只要有时间，就要出来相聚。
母女天然的血脉联系让她们恨不得天天见面。
白芷亲昵的挽着周芸芸的胳膊：“娘亲，你的字好漂亮啊，还会弹琴画画，是个标准的名门闺秀呢，到时候我肚子里的娃娃生出来了，就让你亲自教养她。”
周芸芸摸了摸她的肚子，那儿还是平的：“还没有显怀，等到月份过了四个月，你的肚子就会隆起来了。”
“要多注意，可能会有孕吐的反应。”
“多备一些酸酸的蜜饯果子之类的。”
“老太君，您亲耳听见了，也亲眼看见了。”
院外的角落里，灵犀搀扶着贺老太君的手。
老太君前后跟踪了几次，亲眼见到孙媳妇对那个毁容妇人态度亲昵，还挽着胳膊喊她娘亲。
周家当年对外宣称周芸芸溺水而亡，世家大族们其实都知道那是幌子。
周家小姐让周家蒙羞，这才不得已编出来的谎话。
只是大家碍于贵妃的颜面，才不好戳穿周家人的无耻之处。
需要知道，这个时代，女子的名节重过一切。
高门大户里若是小姐出了丑事，甚至还会连累到家族中其他姐妹兄弟们的亲事。
所以黄家在黄婉珍私自出逃后，也赶忙对外宣称黄婉珍得了重病，然后不治而亡了。
贺老太君回了院子里，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总是翻来覆去。
“张嬷嬷，天亮了没有？”
老太君忽然翻身而起。
张嬷嬷连忙举着蜡烛掀开了帷幔，走到床边，拿起帕子给老太君擦拭了额头。
“老夫人的额头上出了好多的汗，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张嬷嬷，白天的时候，你也在，我哪里是病了，我分明是被气的。”
张嬷嬷替老夫人安抚胸口：“二少夫人脾气好，人缘也好，府里上下的丫鬟婆子都很喜欢她，只是她的出身实在太不堪了……”
“她母亲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离家出走，总归是在外面和不明身份的男人生下了她。”
张嬷嬷不敢把话说的太狠，说完这些，便沉默了。
老太君一声叹息：“二郎太过溺爱媳妇了，他当年在我膝下读书认字，知晓礼数，现在全忘在脑后了。”
张嬷嬷劝解：“这件事只要大家不说破，可以当做什么也没看到，少夫人的出身，最开始咱们都是知情的，只要自身品性过的去，那也没什么。”
“可我怎么能容忍她大着肚子每天去见那个毁容的娘亲！”
“她也不怕吓到肚中的孩儿。”
老太君认死理，这种于情于理都不合的事，让她很是头痛。
在她心中，贺家整个家族的利益摆在第一位，贺家的子嗣摆在第二位。
现在白芷肚子里怀有贺家子嗣，所以没有被动用家法，否则现在老太君早罚她跪祠堂去了。
夜风阵阵，睡不着的何止老太君一人啊，灵犀睡了又醒，靠在床头想了想，偷偷溜出去。
取出她白天在厨房偷的猪油，一溜烟，从小道钻进了落雨轩。
她动作轻慢，用小刷子蘸着猪油，在门槛那儿细细的刷着，忽然一抬头，看到院中走来一道身影。
踏着月色，朗风卷起他的发丝，如神灵降凡。
灵犀用帕子紧紧盖住猪油碗，再缩了缩身子，屏住了呼吸。
二少现在瞎了，他什么都看不见的。
贺知山眉眼困倦的从外进来，脚步如履平地，径直推开了房门。
灵犀见他轻抬长腿，跨过门槛进了门，微微一笑：自家少爷走门槛的时候，从来都是一举跨过。
而少夫人每日起床后，却喜欢一只脚踩在门槛上，半个身子靠着门，一边打理头发，一边同屋里的人说话闲谈。
这一点猪油抹下去，等到第二天，少夫人踩到了猪油，一脚滑空，摔着了自己，让自己流了胎，可就是她自己倒霉了。
灵犀悄无声息的退下去，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将猪油用热水融化开，然后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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