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意识到“下一刻他就会死”。
一尺有余！九寸！七寸！五寸！一寸！
脖子上已经能感受到柳叶刀的冰凉，刀片划破肌肤的疼痛感，和李成想象的一样，很快就让他感受到了。
紧接着是什么？
是刀片切断颈骨，还是刀片被颈骨撞飞？
濒死之际，过往如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三次科举不第，他连家都不敢回，放下尊严屈就于商贾之下，陪着迎来送往，遭昔日同窗耻笑，被达官显贵刁难……
还是不甘啊！
锵——
铁器相撞的声音格外清脆，李成睁开眼，只能看得到几个男子与一黑衣人兵戎相见，打斗激烈，似秋风扫落叶般扫出凌厉的风。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刺痛处，粘稠的血液染红了他的五指，也令他彻底清醒，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飞奔。
有人要杀他！
这京城，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待了！
藏在杂货堆后面的姜倚宁第一时间发现李成的动作，连忙高呼:“飞鸾，李成逃跑了！”
以五敌一的打斗很快就有了结果，那黑衣人依旧是死士，见逃脱无望，就咬碎了嘴里的毒药。
飞鸾早习惯这个结果，死士还没落地，他就双脚在墙上一蹬，越上墙头疾速追赶，呼吸都不带乱一下地落到了李成面前：
“跟我走一趟吧。”
“还好你们来了，要不然李成死了，这案子就不好查了。”姜倚宁正在检查死士中毒后的身体特征，还用帕子探进他的嘴里吸收含毒的血。
她还真对这种一入口就能要命的毒感兴趣，上辈子就研究过，但没研究出什么来，就被姜雪茶给害死了，这辈子她说什么都得研究透了。
飞鸾嘴角抽搐，不大能理解这种爱好：
“上次江氏和李成就险些被害，我家主子猜测幕后之人不会这么轻易就不管，所以从未松懈过。更重要的是，李成他们的安危，关乎着白家的清白，主子少不得要多费些心。”
主子和白家非亲非故，为何要如此上心？
还不是因为白家出事，姜二小姐会难过嘛！
他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姜二小姐应该能明白主子的的良苦用心了吧？是不是特别感动？是不是觉得主子特别特别好？
飞鸾将李成丢给下属，特地走到姜倚宁对面，学着她的样子蹲下来，将她的神情都看在眼里。
“谢校尉为人正直，眼中容不得沙子，是百官理应效仿的楷模。”姜倚宁毫不吝啬地夸自己的夫子，神色间隐有骄傲。
如此反应落在飞鸾眼中，便是她对自家主子好感倍增，他顿时乐开了花。
这个家果然不能没有他啊！
一旁被五花大绑的李成，看着他们俩蹲在尸体旁笑得一个比一个灿烂，从骨头缝儿里渗出寒意来。
帕子吸足了的鲜血，姜倚宁将其从死士口中抽出。红艳艳的帕子被提到空中，血液就一滴接着一滴落下，阳光从中穿过，折射出妖艳的光芒。
那是死亡的光！
李成听说姜倚宁变了，变得不再蠢得人尽可欺，反而睚眦必报，甚至为了报复姨娘和庶妹，不顾颜面去告御状。
他以前不以为意，可现在看来，她确实是疯了！
李成使出吃奶的劲儿向后退，却被一左一右的暗卫钳制住，下一刻，被他视为洪水猛兽的姜倚宁忽然转头，直直向他看来，她的眼里闪烁着他无法理解的深意。
她看着他，从脸上往下打量，目光似带了火，看哪儿哪儿被烧得发疼。
“姜姜二小姐，小人只只是回家探探亲。”
“哦。”姜倚宁无所畏地应了一声，似乎对他的想法并不在意。
为什么不在意呢？
将死之人除了阎罗殿，还有其他归途吗？
李成想到了自己的下场，眼前顿时漆黑一片，双腿抖啊抖，都把下裳抖出了虚影：“上次小人就想说了，您对小人有误会，小人始终将老爷的恩情铭记在心，报答他都来不及，哪可能去害他？您是不是被某些居心叵测之人误导了？小人愿与他当面对质。”
李成老奸巨猾，要是坦然承认了，才有蹊跷。
姜倚宁并未因他的话而有任何反应，盯着他还算干净的袍子前襟，吩咐：“帮我把那块布扯下来。”
闻言，李成哆嗦了下，下半身似突然间就被扒光了，凉嗖嗖的。
“哎哟，您不就是想要将这块帕子包起来吗？犯不着用他那脏衣服，小人这就去给您摘片大荷叶来，既干净又能保留充足的汁水。”飞鸾看向李成的目光可嫌弃了，话音刚落，他就又踩着墙头朝外飞奔。
淅沥沥……
众人循着水声望去，只见李成下裳处如大雨倾盆，他们更是鄙夷得不行。
方才不是还嘴硬吗？
嘴巴厉害，胆子却比老鼠还小，怂包！
惯会察言观色的李成，透过他们毫不隐藏的神情看出了他们的想法，惊惧之中又委屈。
用“充足的汁水”来形容人血，还用荷叶包裹着，你们是打算来个荷叶人血块？
他是策划了弄死白家的计划，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但他从来没有接触过死人，更没接触过这些对着死人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恶魔！
如今他落在了他们手中，会不会成为供应人血的活体器皿？会不会被片肉烫火锅？
……
看着李成光凭想象就把自己给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姜倚宁若有所思，正巧飞鸾拿着张大荷叶回来，她一手接过荷叶，一手将染血的帕子放入其中。
近距离之下，她刻意压低的声音依旧能清晰地传到飞鸾耳中：
“他胆子小，怕死。”
飞鸾瞧了眼李成双脚旁的那滩尿，爽朗地绽放出笑来：“您放心，属下有的是法子叫他松口。”
话虽如此说，但李成也并非是不经事的少年，他只是被那块迎风飘扬的人血帕子刺激到了，才一时失态，后来在被押送到诏狱的路上，他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再面对飞鸾等人的审讯，他就能游刃有余滴水不漏地坚持原先的说辞。
“你的意思是你和江氏不熟，并没有给过她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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