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春院正房的轩窗皆已打开，萦绕在其中的药味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浓郁了，甚至浅淡得有些好闻，丫鬟们也不复之前的沮丧，反而略带喜气，步履轻快，见到姜倚宁，都脆生生地与之打招呼。
“夫人昨晚总算能安稳睡了个整觉，今儿气色好了不少，也少有咳嗽，连大夫都说照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很快就能康复！”安嬷嬷是白氏的陪嫁嬷嬷，一听说姜倚宁回来，连忙迎了上来，边说边引着她入内，“大夫还换了副药，据说没那么苦了，她高兴得早饭都多用了小半碗。”
之前白氏身体极虚，姜倚宁入狱后不能时时监控她的情况，自然是要为她请来大夫的。
姜倚宁闻言眉目舒展，绕过内室的彩绘凤鸟大屏风，见自己母亲正倚在床头听丫鬟唱曲儿，忙驻足旁观，还示意安嬷嬷暂且莫要打扰她。
白氏老早就听到了院内丫鬟嬷嬷与姜倚宁的说话声，听了会儿曲子，仍未见她到来，便疑惑地看向房门处。
不期然看到自己的二女儿就站在屏风旁，正含笑注视着自己，刹那间宛若山花尽绽。
母女俩相视一笑，白氏欲要起身，姜倚宁已跑到她身边，一边扶着她一边帮她调整好身后的靠枕。
“待会儿我就将您快要康复的消息告诉姐姐姐夫，让他们也跟着开心。”
白氏眉眼又弯了几分：“好，你顺道让人去看他们过得如何了，你姐夫可能专心备考，你姐姐照顾孩子可还能应付得过来，都要与我说说。”
“良鸠，听到没，这些可都是我娘吩咐给你的任务，你务必要完成好。”姜倚宁打趣道。
良鸠端了个绣墩放到她身后，笑着应下：“好嘞，奴婢定用这一双慧眼，将大小姐和大姑爷上上下下都打量个遍，保证把他们最近胖了几斤都给您二位估算出来。”
这促狭的性子都得大家伙直乐，说笑几句后，姜倚宁将那锦盒拿过来，在白氏面前打开：
“今日我从那边要回了这块玉璧，您日后要保管好了。他本就不是什么善类，又有君姨娘母女俩在旁怂恿，若再叫他得到此物，只怕说不准哪一天他就要作恶了。”
白氏颇为感慨，当初嫁给姜弘放之时，她是万万不能想到他们会闹到这种地步。
指尖轻轻拂过玉璧，似在回想与之相处的过往。
但下一瞬，她却愣住了，将玉璧拿出来仔细查看。
“这玉璧有问题？”姜倚宁挑眉。
过了一会儿，白氏放下玉璧，颔首：
“是假的，不过仿得足以乱真，无论是样子还是重量都没什么问题。但是原先的玉璧表面光滑，触之如凝脂，此物却略有滞涩之感，这种滞感很轻微，几乎无法察觉，应该是由于材质差距造成的。它表层的油润光泽略显刻意，雕工更精美，但是和阿淄络粗犷的作风截然不同……”
毕竟是白家娇养长大的，白氏对此物的敏感程度远胜于姜弘放。
姜倚宁当即想到是姜雪茶耍了姜弘放，也耍了她，但也没有什么可意外的。
能为了白家的财产，不惜撺掇心意之人勾引她的人，怎么可能如此乖顺？
“娘可知此物的由来？”
白氏摇头：“家中珍宝不胜凡几，我不可能件件都知晓来路。不过，你外祖父既然能将它作为嫁妆赠予我，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闻言，姜倚宁便没多说什么，帮白氏诊过脉，又让安嬷嬷取来大夫开的药方，稍作调整后才递回去：
“以后按这方子来抓，大夫开的药对娘的身体极好，但还是有些保守了。眼下娘日渐康健，按我调整后的方子来治疗，能少吃许多药。”
“老奴这就去给夫人抓药。”安嬷嬷如获至宝般接过药方，乐呵呵地先离开了。
白氏更是喜不自胜，拉着姜倚宁说了好久的话：
“天知道我一日三碗汤药，喝得肠子都是苦的。幸好你学了医术，不然叫我如何是好啊！你近来四处奔波，也瘦了不少，待会儿我让安嬷嬷给你取些银票来，你想要吃什么就去买什么，千万别饿着自己……”
说着说着，白氏犯起了困，眼皮子蔫蔫地垂下来，声音也含含糊糊的，起初她还能挣扎两下，没过多久就彻底抵挡不住困意，头靠在了姜倚宁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姜倚宁等她睡稳，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床上。
兴许是存心为了出那口气儿，姜雪茶仍在原地等着，远远看到姜倚宁的身影，她就将下巴高高抬起，以一种睥睨一切的气势望去。
“那么好的玉璧，可要保管好了。”
姜倚宁比姜雪茶高半个头，随着她的靠近，姜雪茶需得仰望她，那伪装出来的高傲逐渐溃败，她冷笑：
“拿个假东西来糊弄人，真当所有人都和你们一样没见过世面？”
论起家世，君姨娘的娘家连白家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姜雪茶怒目圆睁：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娘那么蠢，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意给人，日后若真因此落了难，可怨不得旁人。”
识人不清很蠢吗？
谁会想到枕边人会是条披皮的豺狼？
突然间，姜倚宁就不想去讲什么礼仪守什么规矩，撸起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姜雪茶。
她最先做的不是打人，而是薅姜雪茶的假！发！
“套上个发套，你就忘记你是个秃子了是吧？靠我娘的嫁妆过得体体面面，当着我的面就敢骂她蠢！
对，她是蠢！蠢得无怨无悔地把自己的嫁妆贴补家用，任你们想吃什么买什么，一个月要添置多少衣服头面都随你们！
你说得这么狠，倒是硬气一回，别收我娘的好处啊！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一窝子畜生！……”
“啊！”
夏日热风拂过姜雪茶的头顶，她却觉得凉丝丝的，顿时整个人像是被丢进石臼子里的蒜，被捣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世界都要崩塌了！
晨起以后她才仔仔细细地看过，她头上真是一根毛都没有了！没有了！！
眼下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光秃秃的模样，他们肯定会嘲笑她，会喊她“秃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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