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莲藕般白嫩细长的手臂伸到谢屿崇面前，他只低头看了一眼，再抬起头来，面对着姜倚宁满是期望的目光，缓缓道：
“懂医术之人，都会某些调整脉象之法。要么你自己喝，要么我喂你喝，你看着办。”
姜倚宁第一次暗恼那些研究奇奇怪怪之事的大夫，好端端地调整什么脉象，害得她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
对面，谢屿崇端起了那碗汤药，骨节分明的手指或盛于碗底，或扶在碗沿，似感觉不到烫一样。
她咽了咽口水：“太烫了，你等一下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其实不报任何希望，但没想到的是，他还真的没逼她立刻做出选择，不过他也没把汤药放回桌子上，而是略快地用勺子搅动，似乎想要尽快降温。
“谢校尉，我不知道你为何坚信我已经有身孕了，但是就算我如你所想的那般，孩子是我的，只有我才有权利决定他的生死。”
锵！
勺子重重撞到碗底，谢屿崇掀起眼帘，危险地无声地看着姜倚宁。
留着那野种，让他成为南修仪拿捏你的武器吗？
这模样吓得她全身都想往后退，奈何她坐在圈椅上，身后只有椅背，退无可退，她立刻转为笑脸：
“你定是因为认为我未婚先孕，对我名声不好，所以才如此关心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们也要实事求是，我肚里如果有孩子，不用你逼，我马上就把它喝得精光，可……”
“凉了。”
谢屿崇将汤药递到姜倚宁面前，她下意识摆手，下一刻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掌已经探到她的脑后，紧抓住她的后脖子，逼她仰起头，而那碗晾得温度正好的汤药也已经到了她的嘴边。
她双手挣扎，却对上他布满红血丝的眼，那眼中的暴戾如夏日雨前压顶的乌云，预示着闪电惊雷暴雨都将接踵而至，让人喘不过气来。
“谢……”姜倚宁正要发作，却想到了什么，颓然地放弃挣扎，“我自己来。”
谁让这是她上辈子欠他的呢？
听到这声音，谢屿崇忽然阴霾散尽，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很是懊恼。但他没有表露出来，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将汤碗交到她手中，亲眼看着她将汤药都喝干净，才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万籁俱寂，晚风吹得烛火摇曳。
许是想到了那件事，姜倚宁的心情也颇为沉重，坐了好久，腰酸背痛了才打起精神，边活动筋骨边在屋子里随意转。
这里应该是外院的书房，最中央的位置摆着一张宽大的案几，各种书籍卷宗摆放在上面。
卷宗！
姜倚宁如获至宝似的冲过去，都用不着翻找，白家相关的卷宗就摆在最上面。
她一边在心里向谢屿崇道歉，一边拿起卷宗翻看。
从重生至今，她已经将自己知道的线索翻来覆去分析了无数遍，但都不能找到破解之法，也许只有新线索才能够让她有新的突破。
“送给曹大人的佛像是定下白家贿赂曹大人的罪证，据卷宗记录，二舅舅说，这个佛像是他让人去城南的金银满堂工坊定做的。铜镀金的佛像变成了纯金，要么是被掉包了，要么问题就出在这家工坊里。”
忽然，姜倚宁捕捉到细微的脚步声，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匆忙将卷宗恢复原样，险而又险地在谢屿崇进门的前一秒跑到离自己最近的书柜旁。
谢屿崇假装没看到她的小动作，见她喝完药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心下稍稍安慰。
倒也不是无可救药。
翌日清晨，姜倚宁特地换了身男装去金银满堂工坊对面，挑了个人多的面摊，点上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趁热吭哧吭哧吃上一大口，烫得她五官都扭曲了。
这模样逗得旁人大笑，有个蓄着络腮胡子的壮汉调侃：“你这小伙子长得斯斯文文的，怎比我们这些粗人还急？赶着投胎去？”
“我今日是来找活儿的，你快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姜倚宁咽下那口面，给自己灌了几杯茶。
只这会儿功夫，旁边的食客们已经讨论出了她是要去金银满堂工坊找活，那络腮胡好心道：
“这条街上其他铺子都没有招人的，那金银满堂倒是招账房先生，看你的模样应该是读过书的，也算是正合适。只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另去旁的地方再找吧。”
“为何？他家给的钱特别少？”姜倚宁满脸好奇。
络腮胡子是个性情中人，正要说话却被同伴踢了下脚，便收了声，引得旁人长吁了一声，他一口将碗中的面扒进嘴里，咽下后愤而道：
“这金银满堂的东家是个面慈心黑的家伙，最开始好言好语的，但等我们和他签了五年的契约后，他就露出本来面目，对我们动辄打骂。金银之物打磨之时本就会有些许损耗，但他全都算在我们头上，扣工钱扣得我们连自己都要养不起了。”
络腮胡子的话引起许多人的共鸣，旁边的食客也不作壁上观了，纷纷抱怨起金银满堂东家的缺德来。
“既然他的罪行累累，你们为何不一起去状告他？”姜倚宁十分纳闷，别的不说，单说他们签下的契约，本就存在很多霸王条款，若告到京兆府那儿去，他们十有八九能胜诉。
面摊里忽然间静寂无声。
半晌，络腮胡子的同伴才蔫头耷脑地道：“你以为我们没去过吗？东家的闺女据说嫁到了什么皇商家里，有的是能力将罪责推到我们身上，我们惹不起啊。”
“还皇商呢，听说现在都快要斩首了，我看他还敢不敢嚣张！”邻桌一巴掌几乎要把桌子给拍散架了。
他对面的汉子忙端起碗，没好气道：“那你现在敢去告他吗？他该巴结的都巴结上了，一个亲家没了而已，以前贿赂的官员不可能因此少了他这个送钱的人。”
……
这帮汉子越说越快，姜倚宁好半晌才见缝插针问：“你们说的皇商可是白家？这金银满堂的东家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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