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堂,咱俩小时候可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你现在和我说这些话,是在怪大哥这些年一直没回来看你吗?”
“不不不,大哥你可千万别误会!”
我爸忙摆摆手,说:“小时候的情谊肯定是不能忘的,自从你二十岁进了市里,三十五岁就进了省里,你有多忙,我还是知道的。
我从来没怪过你,你清楚,我这一辈子的志向,都不在你能帮衬的范围里。
没请你来,也是因为这丫头还没和人家摆酒席,现在的小年轻啊,思想和咱们那时候不一样,这孩子我从小就管不了,现在也管不住。
她就是我的活祖宗,至少我和她妈结婚的喜酒你还是喝过的。”
中年男人这才再度展露笑颜,松了口气,接着略显苍老浑浊的目光在我身上仔细扫量,扫的我爸护崽的劲头都快上来了。
“丫头,先去里头帮你弟弟扎纸人,我和你白伯伯说话呢,别杵这碍事。”
“哼!”我娇气的放下水杯,故意冲他吐了吐舌头。
转身进了里屋。
人刚迈进去,就被磨盘扯胳膊带坐下。
“姐,外面那个大伯你猜是谁?”磨盘神秘兮兮的问。
我想了想,回答:“省长白长安对吧。”
磨盘瞪大眼睛差点惊掉下巴:“你咋知道!”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心情,“我上大学那会子有上过思修课!也就只有你这个呆瓜才会连自省省长是谁都不知道。”
磨盘挠头怀疑人生:“我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哪有人在乎这个问题啊,别说省长了,县长叫啥名我都不知道!”
“所以你得多看电视新闻。”
“算了吧,就咱们省那个电视台,整天就知道放跌打损伤膏的广告,我每次调过去都在专家卖药,咱师父都不看了,现在师父每天就守着戏曲频道听戏呢。
师父说了,天下大事不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该操心的,尤其咱们这些干阴事的,与其听那些夸夸其谈的好话,还不如多给神明上两炷香,祈求桃花镇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来的实在!”
“倒真没毛病。”
我坐下来陪磨盘一起扎纸人,我糊纸人身体,他板板正正给纸人画鼻子眼。
外面的谈话声也时不时的溢进来:
“二十多年了,即便知道找着的机会渺茫,可还是不想放弃。”
“要我说,怪你自己。当年你们两口子看见是个闺女就不要了,后来找不到了,也没有立马去查……这么多年,就算找着了,你能保证那孩子不会怨你吗?”
“我们没有不要她,我们只是、迫不得已。”
“哼,迫不得已,所以把刚生下来的孩子扔了,把大儿子带走了。你怎么不把大儿子留下呢?”
“那时候想着等安全了就回去接她。”
“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你放在河边,那么冷的天,她就算不被冻死也会被野狼野狗叼走吃了!”
“万一,那孩子被救下来了呢?”
“大哥,这些年来,你们对那个孩子有过一分钟的愧疚吗?”
“我愧疚啊,这些年来我几乎都活在愧疚自责里,我没法忘掉那孩子刚出生时,可爱的模样,那是我白长安的闺女啊,我怎么能舍得,真不要她?”
“大嫂呢?我看大嫂对找孩子的事情很排斥。”
“她,只是太想念孩子,不敢面对孩子而已……”
“大哥,听我一句劝,别太执着,不然会……有麻烦。”
“你是不是、算出什么了?”
“这是城隍庙的庙祝给你算的,下下签,签文你可能看不懂,我解释给你听。凡事别太执着,命里有时终须有,你和那个孩子,命里没有父女缘,如果一定要找,会有血光之灾。”
“血光之灾?我会有血光之灾吗?”
“也可能是家里其他人。”
“没有父女缘……可我就想知道她究竟是否还活着。”
根据偷听到的信息,我捋了下,然后得出了个结论——
这就是镇上来的那个找闺女的大官!
啧,当年把孩子扔掉现在又回来找……那孩子能认他才怪。
不过换个思维方向想,如果那孩子真在桃花镇上,过够了苦日子突然多了个省长爹……
那简直是人生逆袭啊!
或许打小被抛弃的仇,也就不念叨了。
省长千金,这身份给谁谁能拒绝得了诱惑啊!
白长安在我爸铺子里坐了很久,从找女儿聊到小时候的趣事又聊到家庭琐事、再聊到他那不成气候的儿子……
就这么从下午聊到了太阳下山。
傍晚五点半了他们还兴致勃勃有说不完的话,但我家那口子有点等不住了,亲自踏着满地散落的夕阳来找我。
我二话没说激动冲了出去。
我爸看我跑了,怕是猜到了些什么,想阻拦的话愣是没挤出嗓门。
我扑到槐树下那抹颀长潇洒的身影怀里,搂着他脖子亲昵的往他脸上吧唧一口,先给他消消气。
“这么想我啊,才一下午没见就忍不住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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