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已经从讨论女学到讨论那何家李家以前肯定是大户人家。
女学，他们是想都没想过的，自家有两个男娃，想到两男娃读书要交八两银子就已经很头疼了，哪怕是先交一半，也要一下子拿出四两来，四两银子，也是不小的负担，女娃是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夜色渐深，一家人说说话，就各自歇下。
里屋，牛家小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脑子里想着她阿父和阿兄的话。
旁边躺着一个女孩，约莫七岁左右。
屋里只开了一个小窗，哪怕是月圆之夜，月光也照不进这暗室。
室内一片漆黑，牛小妹看着一旁已经睡着的女娃，在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女娃的五官，但听那细微的舒缓的呼吸声，就知道，女娃已经进入梦乡中，睡得十分的香甜。
牛小妹看着身边的小黑影，她不知道那女学是不是真的如那李家小儿说得那么好，但她的小儿，也似乎只有这么一个机会了。
轻叩木门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的清晰。
“阿父，阿母，你们睡了吗？”
牛小妹站在屋外，轻敲房门，压低着声音向室内询问。
屋内牛村长老两口子刚又讨论完要是供两孙子去读书，家里又得更加省吃俭用了，才准备睡下，就听见外面牛小妹的声音。
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听着那声音，并不着急。这时大家都已经睡下，不是什么急事，也不用大晚上地来敲门。
两人坐了起来，将烛火重新点燃，披上外衣将门打开。
牛小妹进去就是一个扑通地跪下。
“你这是干什么？”
老两口都被牛小妹这一跪跪得有些发懵，皆是不解。
“阿父，阿母，我想让阿花去上学。”
“什么？”
两人惊叫出来，怎么也没想到小妹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知道的，我们家日子并不好过。何况，阿花是个女娃，读书有什么用？”
“可是，阿父，阿母，你们也知道阿花的情况。我就想着，让她去读个书，能挣钱养活自己，以后找婆家也不让人嫌弃。”
牛小妹将心里头的担忧掏出来，以往是没得选，现在看到有其他的选择，她想尝试一下。
听牛小妹这么说，老两口又是一阵沉默。
还是牛村长开口。
“这不是我们不让阿花去，只是阿花去了，其他的几个怎么办，只让阿花去，其他几个丫头不去，你阿兄阿嫂会有意见的，全去吧，我们家也供不起。”
牛小妹听阿父这么说，咬咬牙。
“只要阿父同意让阿花去，阿花上学的钱，我自己出。”
“你就那一点钱，拿出来给阿花上学了，以后你怎么办？”
听见牛小妹这么说，老两口也急了，声音也大了许多，又是一阵劝阻。
“你不能只为阿花着想，也要为自己想想，不留一点钱防身？”
隔壁的房门打开，是被吵醒的牛四柱小两口。
打开门正听见阿父阿母劝小妹留钱防身。
也走到阿父房前，看是怎么回事。
看到阿兄阿嫂，牛小妹也站了起来，牛村长老两口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既然都起来了，那你们也听一下，看要怎么样才好。”
“小妹，你给你阿兄阿嫂说一下。”
“我想送阿花去念书……”
牛小妹有些局促，手紧紧地捏住身上的外衣衣角，仿佛这样就能让她多一分勇气。
“什么……”
两人的反应和牛村长老两口一模一样，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想送阿花去念书。”
牛小妹又重复一遍，这一次少了几分局促多了几分确定。
“你们也知道，阿花的情况，我就想着，让她去读书识字，以后能让人看得起她。如果真像李家说的那样，读了书能自个挣钱就更好。这样，以后她婆家，哪怕是看在她会挣钱的份上也不至于亏待她。”
牛小妹不待阿兄阿嫂回话，一股脑地将自己心里头的话掏出来，她怕被大家劝阻，就说不出来了。
“可是，咱家哪有这么多钱……”
“我自己出……”
牛小妹咬咬牙，事到如今，她也知道让阿父阿母出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你那一点钱不留着？花完就没了。”
这话是牛四柱说的，他也是和阿父阿母一样的想法。
牛小妹她们被解救下来后，官府为了让她们家人能将人领回，给了十两的安置钱。牛村长将牛小妹领回来，将那十两银子都给牛小妹了。
“对呀，你没听阿父说的，一年就要四两银子，听说那笔墨纸都贵得很，你那点银子都供不了两年。”
她四嫂也劝着，虽然阿父将十两银子全给了牛小妹，她心底也不舒服，但牛小妹带上个小娃，的确也是需要点银子防身。
而且两母女也给家里带来六亩田地，平日里牛小妹也是很勤快，大家也算是相安无事。
“阿父，你能不能再去问问，这女娃不用考学，想必不用学得太厉害，看能不能收少一点？”
牛小妹就着四嫂的话，哀求着牛村长。
“或者，或者，阿父你不是说他们还可以给他们干活抵扣吗？我去给他们干活……”
牛小妹又想起之前阿父说过的。
“哎，你这是……你全都用在阿花身上了，以后你还要不要再嫁，再嫁了啥都没得带过去，别家会不会有意见……”
她阿母也急了，那阿花毕竟还隔一代，而且还是那样来的，她更心疼她闺女。
“阿母……”
牛小妹声音哽咽。
“这两年，上门说媒的，不是那身残的，就是那比阿父还要大的，甚至是那些个打死婆娘的……”
她说不下去了。
但凡正常一点的，知道她们被掳上山的遭遇，都不找她们。
听听那些人说的，谁知道那些山贼有没有漏网的，万一有逃脱的，他们前脚刚把人娶进门，后脚就被人杀上来怎么办？
看上她们的全是不怕死的，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的，就想临死前再做新郎官。
老妇听牛小妹这话，悲从中来，抱牛小妹，两母女相拥而泣。
话已至此，她四嫂也不知该如何劝，只能宽慰。
“再过个几年，那些贼人不再出现，大家慢慢忘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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