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拿着那些骨头回家，然后加在菜叶里，一起煮出来的东西。”
吴奇苦笑一声，继续说道：“那几年里，我最亲的，不是人，是一群狗。”
“是街头的流浪狗。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那些流浪狗，知道哪里有可以吃的食物。我护着它们不被人打，他们带着我去找食物。”
“唯一庆幸的就是，我上学的学校，那个校长，他并没有让我退学回到家里。”
“从头到尾，好像父亲的那件事情，他不知道一样。”
“任由我每天，继续到学校上课，甚至还帮我垫付了学费。”
李英轻轻拉着他的手，温柔地看着他：“总是有好人的。”
吴奇轻轻一笑，继续对她说道：“那几年里，我得到的最多的帮助，就是我父亲的那些战友。”
“但是那时候，大家的条件都不好，每个人连自己家里的孩子，都养不活了。对我的救济，也只是微乎其微。”
“但那些就已经足够了，让我坚持了下来。”
“母亲虽然精神状态不好，但是倒也没有疯癫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她只是忘了很多事情。”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的这种情况，应该是突然受到重大刺激，自杀抢救后，她的大脑，选择性遗忘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吴奇慢悠悠的说道：“其实，这样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她记得，和父亲在一起的那些美好。”
“她也记得，父亲的那些英勇和刚正不阿。唯独忘了，父亲经历的最糟糕的事情。”
“我想，母亲这样，至少她的生活是幸福的。”
“就这样，我在那些人的帮助下，慢慢长大了。”
“等到上了高中的时候，我就开始勤工俭学。甚至在学校里，我开始赚同学的钱。”
“有人家里条件比较好。南方那些孩子，特别注重享受生活。”
“他们不想学习，也不想写作业。他们喜欢用那些时间，用来玩乐。”
“而老师管得特别严，必须要完成作业。”
“于是，他们便盯上了学习好的我，让我替他们写作业。”
“开始，我是不愿意的。大概我骨子里，遗传了父亲的刚正不阿。”
“我觉得，他们拥有那么好的条件，父母送他们到学校里来，就应该是用来学知识的。”
“怎么能如此糊弄父母？糟蹋他们的金钱。”
“直到有一天，我去给父亲扫墓的时候，遇上了父亲的一个战友。”
“那天，他在父亲的墓碑前，坐在地上，打开了一瓶酒。”
“他给父亲倒了一杯，剩下的，他慢慢独酌。他断断续续地，和父亲说了很多话。”
“我去了后，他也和我说……”
“他说，你父亲这个人，什么都好，唯独就是太倔强了，不懂变通。”
“他感叹着：人活在这个世上，不是只有能力强。就足够了。你还要懂得变通。”
吴奇看着李英：“你能想到吗？我当时心里很难过。”
吴奇轻轻摇了摇头：“我容不得别人说父亲的不好。毕竟，我一直觉得父亲是被冤枉的。”
“所以，听到他的战友，如此评价他的时候，我心里是很气愤的。”
吴奇苦笑着：“父亲的战友，也许是看出来了，我心里的不服气。”
“他喝了一口酒，慢慢对我说道：你父亲是个大好人，他也有足够的能力，爬到那么高的位置。”
“但是这个社会，自古以来，都是水至清则无鱼。”
吴奇继续回忆着：“他喝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
“他说：你知道吗？你父亲的去世，我们都很难过，我尤其接受不了。”
吴奇说：“父亲的战友感叹着：但是，这一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说，早在那之前，我就劝过他。我劝他，要么调离那个岗位，换个清闲单位。”
“他当时看着我说：你父亲却不听，当然，你父亲不是贪恋权势。”
“他只是觉得，在其位谋其职。他在那个位置上，就要做好那个位置的工作，为人民服务。”
“他说，那时候我就很担心，我知道有很多人盯着你父亲。”
“他们都被你父亲扼住了咽喉，挡住了财路。那些人都想各种办法，让你父亲松手。”
“没想到，你父亲始终是个犟性子，任凭他们想尽了办法，都不能让他改变决定。”
“也许是那些人，被逼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父亲的战友，无可奈何的叹息着：毕竟，卑鄙的手段，是卑鄙之人的通行证。”
“他们不知道，是买通了哪些人，也许是单位里大部分人。”
“他告诉我，那时候听父亲说过，下属来找他送钱，说过话，父亲通通拒绝了，被骂了出去。”
“上司也来找过，父亲并没有因为上司纡尊降贵，就妥协了。反而对人家一顿说教。”
“在这样的时候，别人只能合伙起来对付父亲。”
“父亲的战友推测：那些人随便从哪里弄来毒品，放在父亲的办公室里，又有大量的现金。”
“还有那些涌出来的人证。如此一来，完全就坐实了父亲的罪名。”
“他又喝了一杯酒，看着父亲的墓碑说：就这样，你父亲很快被他们拉下马了，背了一身恶名。”
“他告诉我：那时候，我们走在哪里，去托关系、找人说话，都被那些人拒之门外。看的出来，当时所有的人都都想要置他于死地。”
“大家的说法就是，你父亲生前没有给任何人留情面。即使他帮过很多人，那些人在利益和金钱面前，也会妥协的。”
“父亲的战友看着我，眼圈红红的，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孩子，你一定要记住，人这一辈子，不光要聪明才智，不光要能力强，还要懂得变通。”
“他说：古人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并不是要教你，和别人一起同流合污。”
“他说：我也不是，否定了你父亲生前的所有努力，和为人处世。”
“那个眼神，我至今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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