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王府前殿议事厅。
等姬扬到的时候，北境政宰墨长源与户司主政杜承胜已经在了。
在他们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绯色官服的文官，官服中间所绣纹样乃是“仙鹤”，这是受天下士子所尊崇的吉祥鸟，也被称为“一品鹤”，寓意第一，取“君臣奏对”之意。
此人约莫五十岁上下，威严中又透着文官的儒雅之气，正是当今户部尚书夏俊元，也是当今天圣王朝外廷中少有的不是世家出身的高官，同时也是天圣帝“削藩”的强有力支持者。
在墨长源介绍后，姬扬与夏俊元互相客套了一番，不动声色地打量后，心中颇为奇怪。
既然此人在朝堂中屡次提出“削藩”，为什么天圣帝还派他来传旨，单纯为了恶心自己？
倒是这个户部尚书挺有意思，据说他在朝堂上慷慨陈词“四境”之弊，来了北境之后对我态度还挺恭敬，难道怕我让他回不去？
“王爷，此次奉皇命前来传旨，请接旨。”
夏俊元突然发声打断了姬扬的思绪，只好带着墨长源与杜承胜认真地说道：“本王接旨。”
只是等了一会儿，姬扬也没听到夏俊元说话，狐疑地看了墨长源一眼。
墨长源只好上前一步，在姬扬耳边轻声地说道：“王爷，照例咱们应该跪下接旨。”
还要跪下的？
放屁，我都准备要和天圣帝摊牌了，怎么可能还这样接旨。
“夏大人，你直接传旨吧，本王上月摔马北境皆知，腿脚不便，膝盖不能弯曲。如果不合礼制，让墨老代为接旨也可以。”
“王爷倒是让我为难了”，夏俊元先是双眼微眯，一抹杀意闪过，随后又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说道：“既如此，王爷不如站着听旨，到时候我自会向皇上说明。”
“那就多谢夏大人理解了。”
“北境王姬扬听旨，皇帝诏曰：适逢百年罕见之雨降北域，雨既不止，洪水必起，今洛州百姓罹难，生灵困苦，朕心甚痛，北境王姬扬德才兼备，命即日起赴洛州赈灾，以全民事。”
夏俊元宣读完旨意后，依然是脸带笑意，“王爷，请接旨吧。”
“本王接旨。”
姬扬闻言，脸色微变，竟然让自己去洛州赈灾，天圣帝和夏俊元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北境十六城”地处北域最北端，往南过去就是一马平川的“洛水平原”。
以洛水为界，洛水以北是此次受灾的“洛州十三城”，紧紧靠着“北境十六城”；洛水以南就是北域腹地。
姬扬穿越过来的时候，那场北境百年难遇的暴雨显然也影响到了洛州。
只是虽说北境离洛州城最近，但自己一个异姓王，除了替天圣王朝戍边外，什么时候还要接这种赈灾的活了。
但是圣旨既然到了，又不是和天圣帝翻脸的时候，姬扬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如此，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即日起也要返回帝城了。”
夏俊元笑着将圣旨递给了姬扬。
“本王还有一事不明，还请夏大人稍候。”
“既如此，王爷请讲。”
“皇上派本王赈灾乃是君心所系，只是赈灾钱粮似乎并未提起，夏大人贵为户部尚书，可否为本王解惑？”
夏俊元一听姬扬直接就说起赈灾最关键之处，脸上并无半点惊讶，反而是很早就准备好说辞一样。
“还请王爷放心，皇上已同意户部拨付五百万两白银用于赈灾，只是帝城至北域洛州路途遥远，我车马从简，自是比银两早到，但按照行程估计，如今应该已经进入北域，半个月后便可抵达洛州。”
“那本王倒是奇怪了，赈灾银两为何要千里迢迢从帝城运送而来，先不说路途遥远，万一路上出了什么差错或者耽搁，本王等得起灾民也等不起。北域中枢大城北都城理应有朝廷户部的度支司，为何不从北都城直接拨付银两。”
姬扬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这分明就是给自己赈灾使绊子，如果没有赈灾银两，那自己跑到洛州去干什么？难不成还要用北境的银两支援洛州不成？
夏俊元倒是被姬扬问得一愣，不过很快回过神来，自从进入北境后就听了不少这个“废物王爷”的故事，起初还以为不过是谣传，如今来看这“废物王爷”真的变了很多。
“王爷多虑了，北都城中的户部度支司所存库银不足百万两，根本无法满足赈灾所需，所以户部才从帝城运送过来。”
“那为何不借助楚家？户部在帝城将五百万两白银交给楚家，然后楚家在北域的钱庄、货栈、分号一天之内就可以凑齐五百两，如此不是大力节省人力时间？”
“王爷这是说哪里话，赈灾乃是皇恩浩荡，又怎可假手于商贾，到时万民不知皇上恩德，反而感念楚家厚待，岂非本末倒置？”
听夏俊元这么冷血的说辞，姬扬真的下一瞬就想拔刀杀了他。
救人如救火，最讲究的就是时间。
但是为了削弱北境，为了对付自己这个北境王，他们竟然真的能做出置上百万灾民于不顾的事情。
以往并非没有天圣王朝向楚家借银借粮的事情，甚至天圣王朝边军的军粮大多都是楚家提供的，按照夏俊元的逻辑，岂不是变成了楚家在养朝廷军队，这些是楚家的私兵了？
天圣帝和这些主张“削藩”的朝廷重臣分明就是故意的，他们延缓赈灾钱粮的进度，什么北都城户部度支司无银，什么不好意思让楚家帮忙，全部是借口而已。
姬扬眉头紧皱，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冷声道：“那就请夏大人替本王奏请皇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皇上如此恩德，想必也定能一帆风顺，得万民拥戴。”
夏俊元眉宇间闪过一抹晦暗不明，哪里听不出姬扬的嘲讽之意，但是这本来就是天圣帝联合朝廷重臣所设计的一个“阳谋”，不管姬扬愿不愿意，他必须跳进这个坑里。
“请王爷放心，我一定替王爷代为奏请。”
说完之后，夏俊元对着姬扬拱手示意一下，转身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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