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众人闹得天色擦黑方散，算得上宾主尽欢。
谢知蕴固执地只相信第一次捡红蛋的彩头，认为后面都不准。
陆夭倒是隐约觉得，第一次是女孩，第二次是男孩，或许真的天随人愿，是对龙凤胎也未可知。
只有允王这一晚上出奇地安静，众人只道他是因为今日没有抢到彩头，多少也有些失落，所以也没太在意。
宫门要下千两，陆夭特地命人把陆夫人母子好生送出去，又嘱咐孙嬷嬷把两个小的也妥善送回宫。
是夜无星，宫灯照不到之处漆黑一片，好在外面路上都有灯盏。
允王和罗子君各自拎着一盏玲珑的小灯笼走在前头。
她现在住的云烟阁和允王住的云霞殿是挨着的，所以转个角就能看见端倪，孙嬷嬷陪着两个小的走到长廊尽头。
就见不远处披香殿还亮着星星点点的光，罗子君心下微动，如果她母亲当初嫁给了启献帝，是不是也像这诸多妃子当中的一员，红颜白首，老死宫中。
都说宫中琼楼玉宇，美酒佳肴，绫罗绸缎，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可有谁看到这些女子的爱而不得和满腹寂寥呢？
她还小，不懂那些情情爱爱的大道理，只知道母亲没有迈进来的这个门槛，她现在已经置身其中了。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允王突然开口对孙嬷嬷道。
“嬷嬷就送到这里吧，我带子君回去便是。”
孙嬷嬷一怔，虽说宫里安全，但毕竟是两个小孩子，况且皇后说要把二人亲自送到各自的寝殿，于是摆摆手。
“王爷别难为老奴，这样回去，皇后娘娘要责罚的。”
允王自然知道孙嬷嬷在整个宫里的分量，三婶断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责罚她，料定了这点，于是突然抓起罗子君的手，飞快向前跑去。
孙嬷嬷急得在后面大声呼喊，赶紧让小宫女跟上，远处还传来允王的声音。
“嬷嬷回去吧，我会送她，放心。”
中秋节刚过不久，不少装饰还在，越往云烟阁的方向，越能看见纱幔飘浮，灯台错落，眼前视野也开阔起来。
罗子君跟着跑得气喘吁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但直觉允王也不会有恶意，两人一直跑到拐角处才停下。
双手撑着膝盖喘息半晌，正要抬手去擦汗，就听允王比平时更显冷静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你到底是谁？”
罗子君一愣，随即直起腰来，昏黄灯光下，小少年紧紧抿着唇，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上去少了几分平日的温和，多了几分审视。
“你不是三婶的亲戚，对吧？”允王看见罗子君小扇子一样密密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清冷的影子，“刚刚陆夫人说没见过你，你若是她母家的亲戚，怎么可能她没有见过你呢？”
罗子君兀自镇定。
“陆夫人并非皇后娘娘生母，不认识我也实属正常吧？”
允王微微眯了眼，似乎想从这张小脸上寻觅到蛛丝马迹。
“三婶能带进宫的亲戚，必定在她外祖家是熟面孔，陆夫人就算没见过你，起码也该听说过。”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而且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在…在那种地方。”
燕玺楼在大楚闻名遐迩，就算是妇孺，也知道那是男人的安乐窝，罗子君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会出现在那里，本身就不对劲。
更何况，她住的那间房子颇为精致，绝不像是丫鬟下人的住所。
罗子君咬紧下唇，她的身份在这偌大宫廷应该是个禁忌，尤其是自己哥哥做了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之后，自曝身份等于送死。
而且允王虽然单纯，却并不傻，至少没有傻到可以被一句话骗过去的地步。
允王的确不傻，他之前不去细究，是因为太过信任的缘故。
现在倒回去想想，罗子君的身世确实让人怀疑。
当朝皇后的娘家亲戚居然会住在秦楼楚馆，这本身就很诡异。
而这位能在宫里被留宿，甚至自己占据一座单独宫殿的小姑娘，按理说也应该是陆家的常客甚至座上宾，可陆府当家的陆夫人居然从未谋面。
太多疑团汇聚在一起，促使他不得不开口问个明白。
罗子君知道她此时此刻应该保持沉默，哥哥的身份一旦说出来，非但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尴尬，甚至还会连累皇后娘娘。
“我娘是皇后娘娘的远房亲戚，我爹是个坏人，娘不堪凌辱，带着我离家出走，后来去世。我只身来都城想投奔宁王妃，谁知道竟赶上宫里接连出乱子，没有办法，流落街头，最后被好心人收留，去了燕玺楼落脚。”
这话也算句句属实，所以罗子君说得理直气壮，并未流露出什么心虚的神色。
允王始料未及她会这么落落大方自爆家丑，一时半刻也不知道如何接口才好。
半晌，才支支吾吾道。
“我…我不知道你是…”他顿了顿，“所以那日你才会在燕玺楼？”
罗子君点点头，咬了咬下唇。
“燕玺楼老板娘见我可怜，便收留了我。后来皇上继位，辗转之下我才进了宫，见到了皇后娘娘，她可怜我，所以让我暂时留下。”罗子君手指不由自主地搓着衣角，“我的身世没有人知道，所以能不能……”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允王当即拍胸脯保证，“你放心，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我绝不会把今日的谈话透露出去的。”
罗子君在心底轻轻叹口气。
她不是想避重就轻，实在是不想连累到皇后娘娘。
正想着，一只带点汗湿的小手握住她的。
“走吧，送你回去。”
小剧场
允王：我也是能帮别人保守秘密的人啦！
罗子君：额……有没有想过，那秘密本身就是个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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