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232.冤家路窄（十二）
老舍说：“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
《梁祝》是士族千金与寒门县令的故事，《孔雀东南飞》也是士族间的联姻。
两则爱情故事，背后是两个大家族的倾轧，超脱金钱的恋爱，从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仰望，只能在言情小说里体验一下人上人的感觉。
生在四世三公之家的袁术。是个奢侈好色之人。
她从出生时睁开眼睛，就已经活在别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终点。
她的皇帝梦早已在前世破碎，更何况最后是她的女儿坐到帝姬的位置。
这一世，男色与美食才是她最大的追求。
为了吃到美味的食物，睡到心爱的少年，她从不觉得做这种事情会丢脸。
篝火前，袁术抬了抬屁股，与卢植坐的更近了一些。
“卢老师，你们幽州的男孩子都喜欢些什么？”
冬至之夜，天气寒冷，人性凉薄。
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通过感受彼此的温度，拉近彼此的距离。
这是刘邦、刘秀、刘备无数次拿身边人验证过的道理。
那些热情好客的成语，许多都与她们过于亲近的行为有关。
“你问我男孩子，喜欢些什么？喜欢巾帼豪杰。”
感受着袁术贴过来的体温，卢植敷衍地回答，虽然她喜欢和袁术聊聊老家涿郡的人情风物，但想到袁术此前的作为，她还真怕袁术祸害她们幽州的少年郎。
袁术盯着篝火，双眼炯炯。
这位袁三小姐一直对刘备怀有根深蒂固的执念。
想到前世被刘备多次鄙夷，乃至被吊在树上毒打的经历，袁术的心情略有些失落，一直怀着征服刘备，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愿望。
但想到刘备在华容道前，最后把一切都交托给了自己，她又觉得刘备是真的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道：“我们这些中州世家出身的豪门千金，他们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卢植也是不屑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又唱了一首幽州民歌。
“南山自言高，只与北山齐。少年自言好，故入巾帼怀。”
汉朝的国语为“洛语”，洛语是为承袭夏、商、周三个朝代的雅言。汉朝的标准语洛语称“正音”、“雅言”，也称“通语”。
这次她并未用洛阳的雅言，而是用幽州方言唱的。已有了些许草原女人的浑厚与高亢。
闭上眼睛聆听，就能看到蓝蓝的天空，广袤的平原。
不光袁术心驰向往，连纪灵也不由地一怔。
卢大儒还有这样的本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牧民呢！
可是唱到这里，卢植的心情是悲哀。
当年，公孙瓒骑着白马，挎着长弓，闯入涿县县城，拜入她门下，一副强盗做派，似乎她不收公孙瓒做徒弟，公孙瓒就要揍她，于是她反过来把公孙瓒揍了一顿。
她便对那个举止粗俗，不好读书的家伙，颇多微词，几次都想把那家伙逐出师门。
原本，只混个几年资历，她还可以对公孙瓒视而不见。
辽西公孙氏，世仕两千石，这家出来的千金，就算是庶出，也值得栽培。
她恨的是，这个叫公孙瓒的家伙竟然把她精心呵护的刘备给拱了。
那可是她保护了十多年的小宝贝，她对自己的女儿都没那么爱护过。
两人虽然未行夫妻之事，但她知道玄德的心思都在公孙瓒身上，玄德是愿意把自己交出去的。
“你若是巾帼豪杰，弓马娴熟，不须你做什么，少年郎自会对你双眼放光，投入你的怀中。”
说到这里，卢植露出为人师表的假笑。
北地的风俗和草原民族略带野性的言行总是大胆的、直截了当的，有什么心思，皆一吐为快，毫无南人的忸怩之态、缠绵之状。
男女在恋爱中的大胆直爽，丝毫不顾大人的目光。对儒家礼教更是敬而远之。
卢植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虚伪，不似幽州人。
虚伪并不全是坏事。
《荀子·性恶》有云：“故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
就算是卢植，如果不是多读了几年书，学了五经，时刻告诫自己要有做人的样子。
若是无礼教法度，怕早就没了这副伪装，把年方十二的玄德，按在床上，吃掉了吧。
顺从人性，贪得无厌，这是本性使然。
化性起伪，违背人性，反倒是圣人才能做出来的事。
想起那些年与玄德同居的夜晚，她不由地再次唱道：“黄花郁金色，绿蛇衔珠丹。辞谢床上男，还我十指环。”
若是当年，自己能够放下大儒的架子，向玄德提亲，让他嫁到自家来。如今玄德又怎会名声败坏，成了京城有名的交际花？
这都是自己这个老师的过错啊。
自己未能向玄德说出心意。
“咳咳咳。”
郑玄咳嗽起来，用胳膊肘碰了碰卢植的胳膊，示意师姐别在这里丢人。
所谓“绿蛇衔珠丹”，在幽州民俗里，乃是指男女夜晚求欢之事。
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更不乏情感真挚的大胆男女。
情歌中男欢女爱之事，逍遥快活之事，多是直抒胸臆，不像南州人，写得隐晦。
听到郑玄的提醒声，沉浸在回忆里的卢植如梦初醒，长叹一声，知道自己终究是错过了。
如今的她虽然恢复青春，体力与精力更是足以碾压公孙瓒这等无能之辈，可以为玄德带来更好的体验。
但她始终是通读儒家经典数十年的大儒，是众人面前的表率。
大女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她现在只能作为玄德老师，如同母亲那样保护玄德。
她已经无法获得比老师更亲近玄德的身份。
袁术听到卢植歌声，以为卢植是在思念过往的情人，不由地这位平日里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儒多了些改观。
“愿我和玄德早成好事。”
袁术默默祈祷着，对她来说这一世需要弥补的遗憾，仅此而已。
心思通透的郑玄，哪里不懂袁术的心思，何况她本就是过来人，叹气摇头道：“又一个袁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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