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脑每隔一两个月便悄悄领着六皇女来看一看何帝君。
每每何筂要瑞脑去悄悄请孩子时，便嘱咐他将身上的衣服换个干净得体些的，不然孩子担忧。又要瑞脑给自己梳洗打扮。
不论如何，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何筂何帝君，将名字镌刻在皇家宗祠内的何家帝君。年少时的情爱已然消磨将尽，这最后一分尊严，这属于他何家的荣光，他不能将其弃之不顾。诚然，萚六是有何家血脉的皇女，血统高贵，不容见这些腌臜事。
何筂将萚六放在自己肩膀上捧着，让她踩着自己去够那满天星辰，却不让她低头多看狼狈的自己一眼。
他坐在满园梧桐的阴影下，月光洒落，被稀疏的叶木打散、打碎，残碎的盘桓在破败的玉砖上。
瑞脑悄声的脚步伴随着萚六有些急促的奔跑声而来。
“父君？你近日可好？”萚六见到何筂每每都是很开心的。
萚六心里，只有父君才对自己柔柔的，从来不苛责，也不逼迫她做那些不喜欢的事。她心里依赖父君，但更依赖这份毫无理由与代价的宠溺。
“萚儿，来，快让父君看看，是不是这些日子又瘦了？”
萚六被何筂拉着，笑着摇头。
“萚儿啊...练武固然重要，可笔墨功夫是不能落下的。马上就是最后的考究了，你且先将练武放一放，钻研些史书文章可好？”何筂突然想起一事，便心怀忐忑的柔声劝道。
萚六脸色一垮埋怨道：“父君问这个做什么，我的文章平日里都不错。再说，不也是您说的，母帝喜欢武艺高强的孩子，您还特地请了名师指导。怎么又让我研习文章了...”
何筂不知所措的扯了扯嘴角问道：“萚儿，你与我说实话，你课业文章是不是都居于末流？你是嫡女，又是何家血脉，何等的尊贵啊！这样高贵的血统里，怎么可能有愚笨之人呢？你定然是没有用心学，才导致这样。”
“我都说了，我没有，你不能信别人嚼舌根，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吧。”萚六不耐烦的将何筂握着自己的手打到一边。
何筂身上半分力气都没有，不小心歪了身子。一旁的瑞脑眼疾手快的将何筂扶好坐正，让他依靠在自己身上，省些力气。
瑞脑道：“小主子啊，咱们帝君只不过是担心您。这最后一次考究尤为重要，帝君已然同我念叨了好几日了...”
“我知道它重要，所以我更要将武艺练好啊。平白写那些文章做什么，笔墨心思，没用的很。课业上的事父君又不懂，就不劳费心了吧。”萚六不等瑞脑苦口婆心的说完，就不耐烦的打断。
何筂一口气好容易喘过来了，又听到这样的话，更没力气了。
父女两个好一阵争执，萚六将何帝君气的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何帝君借着瑞脑的里，红着眼睛气的说不出话。
瑞脑看何帝君这般，再也不愿隐瞒，张口便对萚六说道：“六皇女不知帝君整日过的什么日子，衣衫是旧的，饭菜是冷的，少君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你竟然舍得说这样的话？你每隔几月来探望帝君，你可还记得帝君何曾站起身过！每日那硬的硌牙的饭菜中的软骨散，还有几回不知下的是什么，少君吃了一连抽搐了整一个时辰。”
萚六听的愣在原地，喃喃的问：“怎么会这样...是谁...”
“自然是....”
“瑞脑。”好容易将气息调匀称的何筂抓住了瑞脑的手制止道，他又转头对萚六说，“没有的事，不过是父君年纪大了，腿脚没什么力气罢了。”
“可是，父君你...”
“够了”何筂突然严声喝道，“若是你考究的成绩不佳，便不要回来见我。三皇女有晏家扶持你斗不过，我不怪你。你若是被五皇女那个痴呆的傻子压在身下作威作福，你便是个废物！何家血脉的孩子，容不得废物！”
这话仿若当头一棒挥到萚六头上，泪水慢慢的蓄进了眼眶，扑簌簌的哭的好没骨气。
“父君骂我是废物？你身为帝君被囚在这里，又是什么！”萚六出口便后悔了，愣了一下后，也不知如何劝慰辩解。看了一眼如遭重击的两人，转身离去。
瑞脑看着一言不发的何筂，悄声说：“帝君啊，孩子大了自会明白的。”
“你何苦跟她说我的境遇呢，她又斗不过俞长歌，又只能嘲讽我这个帝君没本事....”何筂神色黯然，望着那一片碎散的月光。
他说：“你看，那月光洒落人间时，本是团团圆圆、柔顺似水的。这温和美好的月光照在梧桐叶上，便碎在了凤凰阁....呵...玉碎瓦难全，到我这儿就只剩下...清冷二字了。”
瑞脑在他身旁蹲下，望着何筂迷离的面庞劝慰道：“奴还陪着你呢，少君，奴的何少君，您是千尊玉贵之体，可不能失了心气啊。”
“俞长歌好福气啊，呵，明月不谙离恨苦。他一句明月不谙离恨苦，便成全了我的....彩笺尺素...难知处....”
“帝君...世上不止皇上一人，您...”
“是，并非皇上一人，可我这真心一生一次，一次也只有那炙热的一颗。”
瑞脑垂眸不知想些什么，破碎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凄凉。
何筂自顾自的说着：“何家的儿女，不会败到这般境地。我还有何家，还有何家的万千兵马，何家的朝堂脉络，我还没有败给他。吾与夙敌，不死不休。”
何筂的眼光中，似乎还有些微微的光芒。不知是否是今日月色映澈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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