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造化弄人?
周振丹是在方尔玉离开四日之后病故的,那个时候杨臻刚被押入诏狱。如今人虽安葬,缟素却未撤,杨臻站在这里倒也算是应景。两年来死别不断,他却没来得及办过哪怕一场丧事。
长久以来,眼前难得有能供周从文说心里话的人,周从文干脆打开酒窖一醉方休。倚梅别院中众人守着几坛酒席地而坐,他是轻而易举地喝醉了不假,其余几人却各有各的矜持。
鸿踏雪眼珠子转个不停,生怕周从文想到伤心事,时刻伺机而动,没话找话、闲篇扯不断。
“从文大哥不是早就中举了嘛?如今是在哪儿高就?”鸿踏雪问。
“高个屁的就!”周从文醉中狂言,“老子不干了!”
“多年苦读一朝中举,周兄何故轻言放弃呢?”宿离也道。
“苦读?”周从文咯咯笑,“我苦读过吗?都是他猜中考题我才侥幸中榜。当官什么的,从来也是我自己的想法……”
几人纷纷看向被周从文指着的杨臻,旁人可能只会觉得猜中考题很厉害,但宿离作为半个读书人,只觉得此事可怕得很。
“好歹能当官呀,多少人求都求不来。”鸿踏雪说。
周从文把空碗拍到桌上道:“谁爱求谁求吧!官场上的戏码我实在玩不了,我才知道……当官的比做买卖的精多了,我哪有他们会赚钱?”
花千树在京城待得久了,亦有同感:“一行有一行的门道,既然不开心就换条路呗。”虽然是顺着周从文说的话,但后者听了似乎并未见展颜。
鸿踏雪暗地里用手肘捣了花千树一下,小声道:“你懂什么,从文大哥考科当官是他爹的意思,这种事咱们怎么好说三道四?”
花千树斜眼瞅他:“这话茬不是你开的头吗?”
鸿踏雪吃瘪,有所不服又没法回嘴。
“从文兄是在官场上遇到什么难处了吗?”宿离有心帮忙解决问题。
“哎?对啊!”鸿踏雪也来了劲,“刑部尚书就在城外的渡口,要是有事——让老杨帮你说说。”他说完才觉得不对头,毕竟他们这一群人里论尊贵怎么也应该是花千树才对。他有些尴尬地看向花千树,花千树跟他对视一眼后干脆道:“是啊,何况还有我呢。”
既然杨臻说臧觉非稀罕他,那他为何不趁机装一回大尾巴狼呢?反正他在京城的真实处境在场的除了杨臻也没人知道。
“早辞了!这个破官儿,谁爱当谁当吧!”周从文高声道。
宿离虽替他遗憾,却也知道周从文与寻常老百姓不一样,即便不做官,照样有万贯家财。鸿踏雪也道毕竟舟水山庄这么大的家业不能无人打理,此事上,周从文又被戳到了痛处。从前周振丹在的时候他踌躇满志得不得志,但真由他管家主事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不仅在官场上吃不开,而且在生意场上照样一无是处。
周从文越想越不痛快,把对面几人看过之后更觉挫败:“你们怎么都没醉?”
花千树嗤笑了一声,醉鬼常态,也是可爱。
宿离想稍微谦虚几句安慰他,他却又指着杨臻问:“你是不是根本没喝?什么意思?”
“他不能——”宿离还没解释完,杨臻已经拎起酒坛猛灌了一口。久不碰酒,杨臻被一口酒呛得咳了许久。
周从文瞅着狼狈的杨臻和另外忙着抢着当奶娘的几个人,心里更是愤愤不平:“你为什么不早点醒呢?你怎么就不能早点杀了刘聂呢?你带我妹妹离家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的保证呢?你的信誓旦旦呢?你……”他有一肚子的埋怨,还没说完,宿离已经要上来捂他的嘴了。
花千树沉默,此时此刻何以如此相似?
旁人不劝还好,以一敌多更让他来气,扔了酒坛按着桌子就要蹿起来开骂。
“我好像真的见到她了。”杨臻蚊吟道。
喧嚷矛盾的一帮人顿时安静下来。
死寂片刻,鸿踏雪率先发问:“你说了句什么?”
“我好像真的见到她了。”杨臻又念叨了一遍。
周从文推开阻拦爬到杨臻近前盯着他看了许久,确认他不是在说醉话胡话之后,揪着他的衣襟瞪着他道:“你再说一遍?”
“我真的见到她了!”杨臻道,“一次在河南府的夜市上,一次是几日前在见泽叔家中。”
周从文眼见他泪流不止,无声地松了手,沉重固执地注视着他。
河南府夜市的事鸿踏雪他们不大清楚,但说起在韦润家中小住时却有些眉目。
鸿踏雪道:“你指的是……”当时杨臻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出来了,他还以为杨臻是在梦游。“你确定不是在做梦吧?”他和杨臻不一样,杨臻没有亲眼看见周从燕香消玉殒,会心存幻想做这样那样的梦也无可厚非。
杨臻痛苦抱头:“我不知道……”
“你找过吗?”周从文问。他同样心绪复杂,毕竟周从燕是他亲手安葬的。僵持片刻后他又道:“既然见过就去找,找人还不会吗?你不是认识很多江湖朋友吗?不好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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