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田冈正真的变了。
就好像残破的人偶忽然有了心。
却是一颗如火山岩浆般的心，沉静中充满了压抑，主动而又疯狂。
人与人的天赋是不同的，教过了这么多的弟子，山本耐岩对这一点有很清晰的认知。
他教过训练十天便掌握呼吸法与剑技，并且体能毕业的天才，也教过苦练两年结果体能都不能结业，呼吸法也入不了门的笨蛋。
山田冈正并不是个天才，经过半年的相处与训练，山本耐岩心里早已有了定论。
——直到那一天。
明治四十年冬，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山本耐岩在围炉聚餐的时候对山田冈正说了很过分的话，为了激发少年的复仇之心，他甚至说出了“你的父亲在地狱里死不瞑目”这样的话。
次日，山田冈正一改往日的拖延与惫懒，却也没了从前的欢乐与笑容，他将所有的情绪尽数掩藏，变得沉默而危险。
此刻，长夜未散，朝霞未生。
山田冈正收心静气，细致地感受着山本耐岩挥刀时，身体被木刀击中前后的细微变化，然后，他便“看”到了——木刀接近身体的一瞬间，刀锋下的皮肤上立起了一颗颗鸡皮疙瘩，心跳加速，心里隐隐发痒，或者发疼，硬要形容的话，也可以说是“预疼痛”。
“唰——”刀锋呼啸而过，却并没有击中山田冈正——持续半年的艰苦训练为山田冈正打下了坚实的身体基础，至少在山田冈正需要的时候，他的身体可以迅速的做出反应，一如现在。
“唰——唰——唰——”木刀呼啸，山本耐岩逐渐提升了出剑的速度，剑如狂风，连绵不绝，山田冈正却如风中落叶，摇曳飘摆，随心自在。
天才！
山本耐岩此刻心里只能想到这两个字。
闪避训练毕业，也就相当于体能训练毕了业。山本耐岩制定的训练计划里，蒙眼躲避他所有的攻击，或者体能训练满一年，都可以算作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训练。
“可以了，山田。从今天开始，我将教你呼吸法与剑技。”山本耐岩大声地宣布着少年的初阶训练结业。
山田冈正面无表情的接受了这个本该令他欢呼雀跃的消息。双手静垂，收束精神，静静聆听。
“听好了山田，所谓的全集中呼吸，就是通过特殊的呼吸方式，以加快心脏跳动，加速体内血液循环。这会让使用者的体温迅速上升，从而让人类变得如同鬼一样强大。”
“简而言之，就是要尽可能的扩张肺脏，让血液之中，尽可能承载更多的空气。”
“血液被吓到时，骨骼与肌肉就会惊慌失措，导致体温因此而上升，人也就变强了。”
“……？”山田冈正皱了皱眉，歪着脑袋，很显然，他没听懂。
“听不懂无妨，跟着我做即可。”
“——这样？”
“这样，对，用力，在用力，好，吐气，吐到底，停，憋住，好，吸气，继续，不要停，继续，继续，在来一点，停住……感受自己的心脏，让心脏爆炸般的跳动！”
“呼——呼——”山田冈正的心脏骤疼，耳膜轰鸣，眼冒金星，身体失衡，却死死咬牙坚持着。
“很好！继续坚持！——直到你坚持不下去为止。”山本耐岩大声道。
“是！”山田冈正嘴里发出炸雷般的声响。
坚持，坚持，每当坚持不下去时，山田冈正耳边便想起妈妈温柔的声音。
“——加油！不要输！”
“啊啊啊啊啊！！！”山田冈正怒吼着，坚持，坚持，强烈的执念下，山田冈正的身体如煮熟的大虾，浑身发红，热气蒸腾，直到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山本耐岩已经为两人备好了早饭。
“可以了山田，”见山田冈正又开始练习呼吸法，山本耐岩赶忙制止道，“让身体休息一下吧，你的身体还不足以承受连续的使用呼吸法。”
“可是我……”
“第一次练习呼吸法就坚持了半个时辰，已经很了不起了。”山本耐岩笑着摸了摸山田冈正的脑袋。
许是长达半年的打熬身体有了效果，山田冈正的肺活量比同龄人大了太多，但是初试呼吸法便能坚持这么久，少年坚韧的意志也是不可忽视的原因之一。
山田冈正的天赋，比山本耐岩想象的还要高。
直到——山田冈正握住了木刀。
山本耐岩只是教了山田几个基础的剑招架势和运剑轨迹，山田冈正便如浸淫剑道半生，日夜挥剑五十载的大剑豪一般，流畅自然地使了出来。
剑身没有颤抖，轨迹从未倾斜，停顿转圜干练自然，刺挑撩斩强劲有力。哪怕只是几次随手的下劈，每一剑，却都劈在了上一剑的轨迹里。
剑随心走，收发随心，不外如是。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山田冈正便从剑技课毕业了。
看的一旁拼命挥刀的桥下池木目瞪口呆。
山本耐岩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可以教他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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