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杉啜了口黑啤，润了润嗓子：“据说大概六百多年前，慕尼黑地区的僧侣们开始尝试用镇上的河水发酵啤酒花酿啤酒，因为他们相信喝了这种啤酒后就能更安全的吃水中的鱼。其实我很怀疑这个说法，来德国日子也不短了，我就没见过德国人吃河鱼，大概率是满足他们虚荣心的一种说法，我觉得德国人对上了年头的事物都有某种强迫症。”
董锵锵笑道：“相比河鱼，德国人确实更喜欢海鱼，主要是河鱼的刺太麻烦，他们在吃上太懒，再一个六七十年代德国这边存在河流污染，吃河鱼太不安全，不过现在基本没这种情况了，今天德国大小超市里卖的河鱼可不少，鳟鱼、鲶鱼甚至鲤鱼都卖，只不过都把鱼刺处理干净了，方便德国人吃，嗯，你继续。”
“果然还是锵哥懂的多，这些我确实不知。厂里的工程师们会在实验室里用糖和酶进行各种配方的实验，使啤酒能在各种温度下酿造，同时还保留其风味和香气。酒厂里有不下五座超大冷库，据说在零度以下存放着两千多种酵母培养物，其中一部分甚至可以追溯到二战前。每种酵母都有独特的构造，可以冷冻空运到公司在德国全境和全欧的其他生产基地中的任何一家，确保在哪儿都能生产出和总部一样口感的啤酒。”
“边吃边说，不然凉了。”董锵锵又切了牙披萨铲到陆杉盘里。
“好好，自己来自己来。我们酒厂里上了年纪的同事，不管是德国的还是土耳其的，有的中午就开喝，当然都是偷摸的，个别土人甚至一大早就喝，我跟他们聊过，他们觉得喝了酒才能表现更出色。以前在汉诺威我是滴酒不沾的，每晚十点准时上床睡觉，到了这边才开始学着喝的。不过德国年轻人像老一辈喝啤的越来越少，他们不论男女都更喜欢喝无酒精啤酒。”
“无酒精啤酒？那玩意尝起来也像啤酒么？”董锵锵从没喝过，印象中似乎也没见过。
“我没来酒厂前也没听过，后来才知道，其实无酒精啤酒并不新鲜，它的正式名字叫无醇啤酒，但并不是完全无酒精的，差不多酒精度零点五度以下的都能叫无醇啤酒。听厂里上了年纪的同事说，他们在八十年代就能喝到这玩意，因为酒精度低，所以工作间歇是允许喝上一杯作为福利的，不过受限于当时的酿造工艺，口感完全不能和正常的啤酒比，所以没人爱喝，销量也惨淡，慢慢也就没落退出市场了。这几年无醇啤酒的酿造工艺有大幅进步，又针对女性群体打了不少广告，渐渐受到追捧，年产量这才慢慢起来。我打工这家说起来都算不上是家大厂，都没像美国那些啤酒公司一样上市，就是个普通的家族企业，中规中矩的发展。”
陆杉说完大口嚼起沙拉。
“再怎么说打工没有不累的，还是注意休息，别太操劳。留学不能光学习和打工，有空你也出去走走，开阔下视野，也算不白来一趟，跟着你蓝姐或白总就行，他们团都多，回头我来说，你什么都不用管，腾出时间就好，也花不了你多少钱。”
“嘿嘿，多谢锵哥，旅游我当然想啦，但估计很难有这个时间。”陆杉苦笑着摇了摇头。
“难在哪里？你不是还没开学么？”
“穷人家的孩子没那么多选择，毕竟当初来德国就图便宜和挣钱，虽然德国大学不要学费，比去美国、英国、澳大利亚这些国家便宜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但生活费总还是要有的，以前用马克，现在用欧元，生活费直接翻倍。我家这情况你可能多少也知道些，当初我姐出来基本就把家里的积蓄都带干净了，等我再出来不光掏空了家底儿，我爸妈还欠下一屁股债。其实我本心是毕业后工作两年攒点钱再出国，可我爸妈觉得还是越早出来越好，晚了人上了年纪可能就出不来了，所以刚一个学期就被父母轰过来了。当然我这么说没有指责我姐的意思，我知道她很不容易，以前没办法，但既然我来了，我就得把这个家撑起来，第一得帮父母还清外债，第二不能让我姐再吃苦，第三得让他们都享福，打工虽累，但能多挣钱，挣到钱心里才真的踏实，不然出去玩心不安，什么时候等我把债都还完了，我就找蓝姐，让她带我去长长见识，到时锵哥咱们一起去，对了，再叫上我姐，还有白总、佟姐，哎，都叫上，一起才热闹……”
说这话的陆杉让董锵锵想起对方第一次告诉自己要来德国读书时的话：“出来（读书）是你自己的主意吗？”“是我的，也是我父母的。”
他眼里的陆杉似乎又变回董锵锵从前认识的那名少年，但他清楚，他早就不是少年了，而是茁壮成长中的参天大树，人的长大似乎真的只是一瞬的事，董锵锵本来还想劝他“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有些事要趁早，不然等年纪大了再出去玩就没心境没意义了，这才发现自己的肤浅，还有比劝人何不食肉糜更蠢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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