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A城的灯大多已经熄灭。
整片城市像一块被人咬过一口的黑面包，只剩下零星的霓虹，在雨夜中闪烁着最后一点倔强的光。
“呼——”
刺骨的风从三十多层的天台边缘刮过来，带着雨，像一只冰冷的手，不停拍打在林霄的脸上。
他坐在天台护栏的边缘，半个身子悬在空中。
脚下是黑洞一样深不见底的夜色，只要身体往前一倾，他就会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红色印记——明早物业和新闻口中的“跳楼男子”。
手机屏幕还亮着，雨点砸在屏幕上，像无数个冷漠的句号。
【林霄，你被公司辞退了。明天不用来了。】
——发件人：王承浩。
这条消息，他已经看了几十遍。
再往上翻，是今天白天会议结束的时候，王承浩在部门群里发的公告：
【经公司研究决定，对本次项目事故严肃处理。项目负责人林霄，严重失职、工作态度恶劣，直接导致公司重大损失，即日起解除劳动合同。】
下面是一连串冷冰冰的“收到”。
有几个同事还很贴心地发了个捂脸、狗头，算是对他三年同事情分的“最后告别”。
再往上，是几个同事的小群聊天记录的截屏，那里有人笑他、讽刺他、把他当成笑话。
——“背锅侠实锤，这次真是帮大忙了哈哈哈。”
——“哎，人嘛，总要有人来承担错误的。”
——“谁让他不懂人情世故？一直闷头干活，以为自己多清高。”
——“总之，背锅背得好，兄弟们的绩效就保住了。”
看到这些的时候，林霄甚至已经哭不出来了。
眼泪这种东西，是给有希望的人准备的。
他现在只有麻木。
雨水从他额前的湿发滴到眼睛里，有点刺痛，他却懒得擦。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就是这么个笑话。”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笑声在空旷的天台上被风撕碎。
三年前，他满心热血进这家公司，觉得自己终于可以靠实力闯出一片天地。
那时他刚从普通二本毕业，家里条件一般，父母辛辛苦苦把他供出来，他发誓要在城里扎下根，不再让家里为他操心。
为了这份工作，他熬夜改方案、通宵赶进度、一个人帮整个项目组收尾。
同组的人下班去喝酒、去K歌、去连麦开黑的时候，他还一个人对着电脑调参数。
项目上线那晚，他坐在工位上，看着后台数据一点点跳动，喝着冷掉的咖啡，心里还挺满足的——他觉得这是他专业能力的证明，是他未来升职加薪的踏板。
结果呢？
项目出问题了。
数据异常、用户投诉、后台崩溃、客户怒骂。
问题在哪？
在上线前三天，被临时改动过的一段关键逻辑。
是谁改的？
当然不是他。
是项目组里最会来事的那几个人，为了讨好客户，私自答应对方的“临时需求”，然后拉着他一起通宵加班，把锅扔给他，让他去改一个根本改不完也测试不全的东西。
改不完怎么办？
那就先上线，出了问题再说——反正有“项目负责人”这个词顶着。
于是今天下午的会议室里，他成了众矢之的。
十几个人围在长桌两侧，空调开得很冷，所有人的话却像火焰一样往他身上砸。
“林霄，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
“你是负责人，你就得负全责，别跟我说什么别人改代码。”
“上线之前你在干什么？你有认真自测吗？有做风险评估吗？”
“一个项目搞成这样，你还有脸坐在这儿？”
他拿着文档、日志、聊天记录，一条条解释：
“那段逻辑是赵明坤他们临时改的——”
“上线前我提过风险，邮件也发了——”
“我建议延期上线，是你们坚持要按节奏推进——”
但所有人都不听。
王承浩敲着桌子，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别跟我说这些，结果就是结果！出了问题，就要有人承担责任！你是负责人，你不背锅谁背？”
会议室里一阵附和的眼神。
没有一个人帮他说话。
那个平时跟他一起加班到深夜、嘴上喊着“林哥罩我”的年轻同事，此刻低头玩手机，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那个平时喝多了喊他“亲兄弟”的老同事，此刻坐得离他远远的，生怕被牵连。
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被众人默契地推到了深渊边缘。
——而现在，他真的站在了深渊边缘。
“也好。”
林霄盯着脚下漆黑的空洞，喃喃自语，“跳下去，一了百了。”
没工作，没有存款，房租还欠着两个月。
父母身体不好，前阵子刚给父亲做完手术，家里已经被掏空。
女朋友也在今天下午，冷冰冰发来一句话：
【我们分手吧，你这样没有前途，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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