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片场的晨雾还没散尽,像是给青石板路裹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水汽贴着路面慢慢飘,沾在墙角的青苔上,凝出细小的水珠,连空气里都浸着老镇子特有的潮湿气息,混着远处早点铺飘来的豆浆香,倒添了几分烟火气。
苏晚星站在老邮局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那封皱巴巴的信。
信封边角已经磨得发毛,是春燕父亲托护工从医院寄来的,信纸被她反复攥过,连折痕都深得像是刻在纸上。
信里的字她早就背下来了——“腿好多了,能扶着栏杆走两步,食堂饭菜也合口,不用惦记”。
她低头看着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眼眶没来由地发紧。
春燕父亲以前是镇上小学的语文老师,写得一手漂亮的楷书,如今却只能用左手一笔一划地凑,每一个字都颤巍巍的,像是随时会散架。
苏晚星想起昨天跟王导对戏时,王导把剧本往桌上一放,语气严肃又带着期许:“晚星,这场戏是春燕的魂,也是你的坎。
全片三分钟,没一句台词,没一个对手,就靠你一个人的眼神和动作,把‘信了’到‘懂了’再到‘撑住’的劲儿演出来。
要是能一条过,你就不是‘小演员苏晚星’,是‘春燕’了。”
“苏晚星,准备一下,五分钟后开拍!”场务的声音穿透晨雾,带着几分催促,惊得她指尖一抖。
她深吸一口气,把信重新展开,泛黄的稿纸上还留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医院独有的味道,刺得她鼻子发酸。
指尖划过“春燕”两个字时,脑海里突然蹦出小时候的画面——春燕趴在父亲膝头,父亲握着她的小手,笔尖在红纸上划过,一笔一划地教她写自己的名字:“我们家春燕,要像春天的燕子一样,飞得高,过得好,不用被困在这小城里。”
眼眶瞬间热了,眼泪差点涌出来,却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记得周明远前几天跟她说的话:“情绪是水,得慢慢放,不能一下子泼出去。
春燕不是会哭的姑娘,她的难过都藏在骨头里。”
于是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把信贴在胸口,像是想透过薄薄的信纸,感受父亲残留的温度,指尖还下意识地按了按信纸边缘,像是怕风把这唯一的念想吹走。
“各就各位!灯光!收音!”王导的声音从监视器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晚星走到指定位置,背对着邮局斑驳的木门站定。
晨光从她的侧后方打过来,在青石板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连她发梢上沾着的雾气,都被染成了暖金色。
她调整了三次呼吸,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的紧张已经褪去,只剩下春燕独有的温柔——那是对父亲的牵挂,是对“父亲好转”这件事的满心期待。
“开始!”
她缓缓展开信纸,指尖因为太用力而微微泛白,连指节都透着几分紧张。
一开始,她的嘴角轻轻往上扬,眼里像是盛着星光,连看信纸的眼神都软得发甜——她愿意信,愿意信父亲真的能下床走路,愿意信食堂的饭菜真的合他胃口。
“爸,您终于好点了,”她在心里默念,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等您好了,我们就去河边散步,您还跟以前一样,坐在柳树下给我拉二胡,我给您唱您爱听的《茉莉花》。”
可看着看着,她的眼神慢慢变了。父亲在信里说“最近能下床走路了”,可上周她趴在病房门外,明明听见医生跟护工说“病人现在还不能下床,得静养,千万别让他乱动”;
父亲说“食堂的饭菜很好吃,每天都能吃一大碗”,可她知道,父亲牙不好,医院的饭菜又淡又硬,上次她带的粥,父亲都得泡软了才能咽下去。
她的指尖顿在“很好吃”三个字上,像是被烫到一样轻轻缩了缩。
眉头微微蹙起,先是眉心拧成一个小疙瘩,接着眼角的笑意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那是“怎么会这样”的不解,是“是不是我听错了”的自我怀疑。
她把信拿远了些,眯着眼睛看上面的字迹,阳光透过信纸,把那些歪扭的笔画照得有些透明,可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跟她作对,清晰地提醒着她“这是谎言”。
突然,她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不是大幅度的抖动,而是从肩膀到后背,像是被风吹得轻轻晃了晃,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她想起邻居张婶拉着她的手说“你爸昨天又晕过去了,医生让准备后事”,想起自己每次去医院,父亲都强撑着坐起来,用左手紧紧攥着她的手,声音沙哑却还笑着说“春燕,爸没事,你别担心”。
原来那些“好转”都是假的,原来父亲的病情已经重到要准备后事了,原来她这个女儿,连父亲的真实情况都不知道,连一句“您疼不疼”都没问过。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信纸上,晕开了“很好吃”三个字,像是把父亲的谎言也泡得软了、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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