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的盒饭用铝箔盒装着,揭开时一股混杂着隔夜红烧肉与剩菜的油腻味扑面而来,苏晚星用塑料勺扒了两口,胃里便泛起一阵恶心。
刚拍完二丫在暴雨里追跑丢羊群的戏,冰凉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蓝布褂子像块浸了水的抹布死死贴在背上,冷意顺着脊椎往上爬,指尖僵得几乎握不住筷子。
场务递来的姜汤装在掉了漆的搪瓷缸里,她抿了一口,那股子凉意直刺喉咙,像是吞了块没化透的冰,顺着食道滑进胃里,激起一阵尖锐的泛酸。
“星姐,我给你带了换的衣服。”小雅从帆布包里掏出件洗得发白的长袖T恤,手指触到苏晚星胳膊时打了个激灵,
“今天这场淋雨的戏拍了快俩小时,你脸色白得跟纸似的,要不跟沈导请个假歇会儿?”
苏晚星接过衣服往临时搭建的休息棚走,棚布被风刮得哗哗响,她裹紧衣服摇摇头:“没事,最后一场戏了,拍完就能杀青。”
《黄土高坡上的春天》在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上拍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苏晚星像是把前半生没吃的苦都尝了个遍。
每天天不亮,鸡刚叫头遍,她就跟着剧组那位皮肤黝黑、手上布满老茧的老农学喂猪。
猪圈里的粪臭味浓得化不开,混着猪食的酸馊气,一脚踏进去,那味道就像长了钩子,死死黏在头发丝和衣服纤维里,任凭用多少香皂搓洗,都能在领口袖口闻到若有似无的腥气,一整天都散不去。
学挑水时更难熬。刚开始连扁担都压不稳,水桶晃悠着把半桶水洒在裤腿上,冰凉的水顺着裤管往下淌,很快就在黄土里洇出两团深色的印记。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平衡,扁担却像生了锈的铁条,硬生生往肩膀里嵌,一天下来,两道红痕肿得老高,夜里躺下时,骨头缝里像是钻进了无数根细针,一动就疼得龇牙咧嘴。
高原的太阳毒辣得厉害,没有高楼遮挡,没有树荫庇护,直直地晒在脸上、胳膊上,没几天就把她原本白皙的皮肤晒成了深褐色,脸颊被晒出细密的脱皮,摸上去糙得像砂纸。
原本弹琴都嫌磨手的指尖,也在搬道具、干农活时磨出了好几个硬茧,指腹轻轻一按,能感觉到结结实实的厚度。
可奇怪的是,她睡得比任何时候都踏实。
再也不用应付酒局上那些油腻的笑脸和虚与委蛇的客套,不用对着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剧本强颜欢笑,更不用在深夜里对着手机屏幕上的恶评辗转反侧。
这里只有黄土地上真实的风——带着沙砾的粗粝,吹在脸上有点疼,却格外清醒;只有穿透云层的光——晒得人发烫,却能把心里的阴霾都照得透亮。
沈敬言还是那副惜字如金的样子,片场里很少听到他大声说话,大多数时候只是抱着胳膊站在监视器后,眉头微蹙地看着画面。只有两次,他开口点拨了她。
一次是拍二丫站在村口盼姐姐回家的戏,她太想表现出急切,眼神里的焦灼几乎要溢出来,沈敬言喊停后,慢悠悠地扔过来一句:“想想饿肚子的滋味,越急着扒拉饭,越容易烫着嘴,越急越没饭吃。”
另一次是她演二丫得知姐姐要远嫁时,刻意挤出眼泪想煽情,老导演突然站起来,指着窗外那片绿油油的麦地说:“看看地里的麦子,它们从来不急着长高,该扎根的时候扎深,该拔节的时候自然就长了。情绪这东西,藏不住,也装不来。”
这些话像落在干涸土地里的雨,慢慢渗进苏晚星心里。
她开始学着观察日出时麦尖上的露珠,听着风吹过窑洞窗棂的声音,跟着老农看他如何用粗糙的手掌抚摸刚灌浆的麦穗。
原来演戏不是拼命“演”出什么,而是让自己真的“活”在那个角色里,像黄土地上的草木一样,自然生长。
这些话像落在干涸土地里的种子,在她心里悄悄发了芽。
换衣服时,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震得大腿发麻。
她掏出来一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白底黑字刺得人眼睛疼:“张总让我告诉你,别以为躲在乡下就没事了。”
苏晚星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屏幕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
这一个月,网络上的骂声从没断过,“耍大牌”“潜规则上位”的词条像狗皮膏药甩不掉;林薇薇甚至在采访里对着镜头红了眼眶,说“某个曾经很要好的朋友,看着她一步步走错路真的很心疼”,转头就被营销号截图配上她的照片,标题写得耸人听闻。
张启明的威胁,其实早就在她意料之中。
“星姐,怎么了?”小雅凑过来瞥了眼短信,脸“唰”地白了,声音都在发抖,“他们还想怎么样?当初明明是他们……”
“不想怎么样,就是想让我怕。”苏晚星把手机塞回兜里,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什么力气,“可我现在,真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现在拥有的,不过是出租屋里那张垫着硬纸板的硬板床,银行卡里刚发的两千四百块片酬——扣掉给剧组买道具垫付的钱,其实只剩一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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