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凿下去,石屑飞溅,指尖传来粗糙的摩擦感,虎口震得发麻;凿痕中竟隐隐透出温热,如同血脉搏动。
她转身,对闻讯赶来、聚在墙下窃窃私语的零星乡民与游魂野鬼朗声道:“天有天册,地有地录,皆为王侯将相、神佛仙官而书。然,尘世之中,亦有无数凡人不该被遗忘。自今日起,凡有来此,欲书写心中‘不该被遗忘者’之名,无论其生前是屠夫走卒,是乞儿医女,皆可刻于此墙之上!”
人群一阵骚动,话语如风掠过麦田。
一个断了腿的老兵颤颤巍巍地走上前,用一块尖石,歪歪扭扭地刻下了他那位替他挡了一箭、连尸骨都没找回的袍泽的名字。
石尖刮擦墙面,发出“吱——吱——”的刺耳声响,老兵每刻一笔,手臂便剧烈颤抖一次,额角渗出冷汗,混着泪水滴落在石粉中。
一位妇人哭着刻下了她在疫病中为全村人熬药、自己却力竭而亡的赤脚郎中的名字。
她指尖被锋利石棱划破,血珠渗出,滴入刻痕,竟与石粉混成暗红泥浆,缓缓渗入墙体。
屠夫、乞丐、淹死的船夫、难产而亡的妻子……一个又一个平凡到尘埃里的名字,被一双双颤抖的手,刻上了这面“无碑墙”。
每当一个名字落成,沈观灯便亲执文心炭,在那笔划之上轻轻描摹。
她不是在写字,而是在将每一笔、每一划,都转化为一个微缩的香火阵法,深深嵌入墙体。
炭笔过处,墨痕泛起金光,如熔化的铜汁流淌,同时释放出一股淡淡的药香与炊烟气息——那是凡人一生烟火的浓缩。
当夜,月华如水,洒在石墙上,映出斑驳光影。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面刻满了数百个名字的石墙,墙缝之中,竟开始缓缓渗出一缕缕淡淡的金雾。
那雾气不似正神香火那般霸道辉煌,而是温润、纯净,带着人间烟火的暖意,拂过皮肤时,竟有母亲掌心般的温度。
金雾渐渐凝聚,在墙前化作一个个模糊而安静的身影。
他们穿着生前的衣裳,容貌不清,只是静静地在月下伫立,仿佛在无声地守护着那些记住了他们的人。
蚕女缓步走到墙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粗糙的墙面。
她的指尖,一缕缕新生的银色丝线正从金雾中汲取着什么,变得前所未有的柔韧光洁,如同晨露浸润的蛛网,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两行清泪,忽然从她那双空洞的盲眼中滑落。
“这些丝线……”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哭腔,“比我织过的任何正神的香火丝……都要干净。”
然而,这份干净的背后,是沈观灯正在透支的未来。
为了将凡人的思念转化为能被墙体承载的香火之力,她几乎不眠不休,每一次催动文心炭,都在加速消耗她那本就不稳定的魂体与记忆。
夜深人静,谢无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荒祠之内。
他看着静室中因魂体不稳而陷入昏睡的沈观灯,眉头紧锁。
他指尖一引,一道幽暗深邃的冥河支流虚影被强行从地脉中抽出,在他掌心盘旋,发出低沉的“汩汩”水声,带着阴寒刺骨的气息。
他布下一个繁复的“九幽护识阵”,以纯粹的幽冥本源之力,试图为沈观灯冲刷掉承载过多记忆带来的魂体负荷,稳固她的神魂。
阵法启动,柔和的黑光笼罩住沈观灯,如潮水般缓缓浸润她的魂体。
突然,沈观灯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娇小的魂体剧烈颤抖起来。
幽暗的冥河之力刚触及她眉心,她额角忽然浮现出一道暗红色的古老纹路,形如残碑,边缘扭曲,仿佛由无数断裂的笔画拼接而成。
谢无歧瞳孔一缩:“这是……铭誓之印?!”
话音未落,那印记猛然灼亮,竟反向吞噬阵法能量,撕开了意识深处的封印。
大量陌生而浩瀚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汹涌灌入她的脑海!
这一次,她看到的不是别人的故事,而是她自己。
她看见自己身着古老的祭祀袍服,跪在一座即将被战火焚毁的宗庙之中。
四周烈焰滔天,梁柱接连垮塌,浓烟呛入鼻腔,带着木料燃烧的焦苦与血肉炙烤的腥膻。
她却对周遭的危险恍若未闻,疯了一般用指甲、用碎瓦,在最后一块完整的石碑上奋力刻下一个个名字。
指尖早已磨破,血肉模糊,每一次划动都带来钻心剧痛,但她仍在刻——仿佛只要名字还在,人就不会真正死去。
宗庙之外,一个浑身是灰的小小身影在哭喊:“姐姐!快走啊!要塌了!”
声音稚嫩而凄厉,穿透火浪,直抵灵魂。
她没有起身,只是在浓烟中猛地回头,那张与沈观灯有七分相似、却更加苍凉坚毅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只说了最后一句话:
“名字不灭,我就还在。”
阵法光芒剧烈波动,几乎要被这股庞大的记忆洪流撑爆!
谢无歧脸色一白,毫不犹豫地催动帝君神印,以自身神格强行镇压,才堪堪将濒临崩溃的阵法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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