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旗不倒,因有人愿举。你失记忆,因有人终得名。”
“此契,我应。”
沈观灯伸出自己那半透明的手指,与旗面上那只由“未”字化作的手,轻轻触碰。
嗡——!
刹那间,天地骤静,万籁无声。
蚕女那双盲眼中流下两行清泪,十指银丝狂舞,竟不再是结成护魂网,而是在空中织出了一幅恢弘的光影长卷!
她的指尖丝线突然剧烈震颤,仿佛连上了某种横贯古今的记忆神经束。
长卷之上,沈观灯与裴照野的魂光轰然交融,形成一个巨大的阴阳双环。
光环流转,其核心处,缓缓烙印下八个古朴篆字:“承名者生,承忘者存”。
与此同时,沈观灯脑中剧痛一闪而逝,一段清晰的记忆瞬间崩解、蒸发。
她忘了,自己穿越前的大学,读的究竟是什么专业。
金融?
新闻?
还是法律?
那段承载了四年青春的记忆,化作了一片彻底的空白。
她知道这是代价,也是归途。
“值得。”她在心底说,“只要有人记得他们就好。”
可就在空白浮现的下一秒,一段崭新、滚烫的记忆洪流取而代之,汹涌而来——那是八百死士在生命最后一刻,面对滔天敌军,于残阳血色中,齐声高唱悲凉军歌的画面!
那歌声、那决绝、那虽死无憾的豪情,清晰得仿佛她亲身经历!
她甚至能感受到铠甲上凝固的血痂、喉咙被烟尘撕裂的灼痛、脚下大地因千军踏步而震颤的触感!
沈观灯的魂体剧烈颤抖,眼角一滴冰凉的魂泪滑落,嘴角却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这次,是我选的。”
“双生契”成,异象顿生!
以荒祠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所有供奉着无名牌位、孤魂野鬼的乡野小祠、路边石堆,竟在同一时刻“轰”然燃起冲天的青色火焰!
那不是焚毁之火,而是精纯至极的香火之焰!
无数年来积压在民间,无处可去、无人承接的零散信仰与念力,此刻仿佛找到了最终的归宿,化作一条条香火溪流,破土而出,冲天而起,最终如百川汇海,浩浩荡荡地倒灌进荒祠之中,尽数涌入沈观灯体内!
她的魂体在海量香火的浇灌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塑形。
虚无的轮廓变得清晰,苍白的面容有了血色,一头青丝如瀑垂落肩头,眉目清冷,宛如古老石碑上最深刻的刻文。
她竟已能短暂化形为人!
沈观登抬起已然凝实的手,握住那截文心炭,在那幅光影长卷之下,写下了《铭世堂首录》的第一行字:
“林十七,戊申年守潼关,箭穿喉,犹持矛刺敌酋而亡……”
每写下一个名字,天地便随之轻轻一震,仿佛历史本身在为她的笔触而共鸣。
“陈阿婆,庚午年南城大火,三入火场抱婴而出,己身焚为焦炭,未留姓……”
又一笔落,荒祠上空,隐有风雷之声。
九天之上,云端深处,一直默然注视着这一切的谢无歧,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终于极轻地展露了一丝笑意。
“记史灵归位,第一步,走稳了。”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异变陡生!
“啊——!”
荒祠之内,蚕女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然抱头倒地。
她指间那些由香火愿力织就的坚韧丝线,竟在刹那间尽数崩断!
鲜血顺着她苍白的手指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血珠,带着微弱的焦味。
她猛地仰头,那双空洞的盲眼仿佛穿透了九重天际,死死“盯”着某个方向,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
“他们……他们要斩断‘记忆之根’!”
“天庭……天庭准备降下‘忘咒’,要将所有未经册封的‘野祀神名’,从根源上……彻底抹除!”
她的话音未落,北方天际,原本清朗的夜空瞬间被无尽的乌云压境!
雷霆在云层中翻滚,却不发出半点声响,死寂得令人窒息。
一道漆黑如墨的诏令,带着湮灭万物的法则气息,自云层最深处悍然撕裂而出,如同一块从天而降的巨大墓碑,携着万钧之势,直扑小小的荒祠!
那,正是天条之中最歹毒无情,专克香火根基的“销名帖”!
沈观灯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将那卷刚刚写下两个名字的《铭世堂首录》死死护在胸前,随即冷笑抬头,直面那毁天灭地的威压。
“想让我们再次沉默?”她的声音清冽如冰,却传遍四野,“问问我笔下这百万亡魂,答不答应!”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立于云端的谢无歧,身影一闪,竟已挡在荒祠之前。
他只一步踏出,周身神光暴涨,化作一柄横贯天地的金色巨剑,悍然拦于那漆黑诏令之前。
他清冷孤傲的声音,第一次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响彻三界:
“这一笔,本君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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