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纸灯高高举起，献给夜嚣子，大声道：“夜魇先生，我愿供你一束香！因为……因为你说出了我爹娘被冤枉时，我们全家都不敢说的话！”
一束香火，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
那微弱的光芒飞上高台，融入夜嚣子周身翻涌的黑雾之中。
刹那间，他身上的黑雾竟褪去了一层，狰狞的轮廓边缘，竟隐隐生出了一圈淡淡的金色光边！
“荒谬！简直荒谬绝伦！”
一声怒吼如晴天霹雳，崔明府再也按捺不住，腾身而起，厉声喝道：“香火乃天赐神权，是上天对正神的敕封，岂能由尔等凡夫俗子、妖魔鬼怪随意分配？！这是僭越！是亵渎！”
他猛地祭出城隍金印，神光大放，朝着高台狠狠压下，欲强行中断这场颠覆性的仪式！
金印裹挟着一层神权的威压，眼看就要将整个高台碾碎。
可就在此时，台下数万百姓竟不约而同地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信愿权益卡”！
一张张卡片上的朱砂符文同时亮起，成千上万道微弱的信愿之光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汇聚，瞬间结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巨大屏障！
“轰——！”
城隍金印重重撞在屏障之上，竟被硬生生弹了回去，发出一声哀鸣。
青蚨娘不知何时已立于亭角，她手持铜镜，对着那道屏障，口中低声诵念：“铁面帝君敕令，第七条补充条款：凡涉重大民生祭祀，其决议与流程，须经现场三分之二以上供奉者同意，方可进行干预。”
她抬起眼眸，冷冷地看着踉跄后退的崔明府：“现在，他们不同意。”
崔明府脸色煞白，只觉得手中的金印嗡鸣不止，却再也无法调动一丝一毫属于这座城池的愿力。
沈观灯缓步上前，从台后取出了最后一座琉璃缸。
它空空如也，缸底只用朱砂刻着两个大字——“城隍”。
她面向万民，声音传遍四野：“过去三年，崔明府坐镇本城，收受信众香火共计十二万三千束。而他亲自督办的民生实事，记录为零。这一缸，本该装满他的政绩。”
全场鸦雀无声，只剩下风吹过灯笼的呼呼声。
沈观灯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但现在，我提议：将今日所有剩余的香火，全数投入此缸——不是给崔明府，而是给‘城隍’这个位置！”
“谁能比他做得更好，谁就配坐上去！”
死寂只持续了三息。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彻底爆发。
“溺叔！”
“夜魇先生！”
“沈观灯！我们信幽冥司！”
呼声如潮，数万张香火共鸣器集体震颤，无数道金色的愿力光丝脱离了百姓的身体，疯狂地涌向那口空缸！
光丝在空中汇聚、盘旋、凝结，竟缓缓构成了一座虚幻的、由纯粹民意组成的巍峨王座！
崔明府呆立原地，他骇然发觉，自己体内的神力正在如沙漏般疯狂倾泻。
不是被强行夺走，而是那些本属于他的信仰，正在主动地、不可逆转地流向别处！
冥河彼岸，九天之上。
谢无歧望着水镜中那座由万民愿力铸就的虚幻宝座，万年冰封的唇角，破天荒地微微扬起。
“原来神位，也能竞聘上岗。”
双神亭的分红大会落下了帷幕，但它掀起的滔天巨浪，才刚刚开始。
崔明府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城隍庙。
他把自己关在阴森的大殿深处，整整三日，未见任何人，未发一言。
那座由民意凝聚的虚幻王座，如同一道梦魇，日夜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神力正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速度流失，城隍金印上的光芒也日渐黯淡。
他输了。在沈观灯制定的规则里，他输得一败涂地，毫无还手之力。
第四日的清晨，紧闭的殿门缓缓开启。
崔明府走了出来，面色依旧苍白，但那双赤红的眼中，却燃烧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他不会就这么认输。
既然在“民意”的战场上赢不了，那他就掀了这张牌桌，请出那个至高无上、谁也无法违抗的规则制定者。
他要用天，来压死这只胆大包天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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