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前我靠在断崖边的石头上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眼皮沉得像压了块铁。醒来时嘴里还泛着药味,陆九玄给的瓷瓶就攥在手里,瓶身已经不凉了。
我把它塞回袖中,起身往书院走。腿有点软,但还能动。昨夜那场火没烧到人,可吊坠贴着胸口的地方一直发烫,像是在提醒我——那块石板上的纹路,不是偶然。
膳堂的炊烟刚冒起来,锅盖磕在铁架上的声音一响一响的。我站在门口,手摸了摸腕子上的旧疤,又按了按胸口的吊坠。它没再震,也没发烫,可我就是觉得不对劲。
掌勺大叔正搅着一锅粥,背对着我。他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卷到肘上,露出一截干瘦的小臂。和昨天一样,没什么特别。
但我走近时,他搅勺的手顿了一下。
我没停步,照常排到队尾。前面几个学生端着碗说话,声音懒洋洋的,谁也没察觉异样。
轮到我时,他舀了一勺粥递过来,头也没抬。
“手腕上的疤,”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三年前废市那场火,你也在?”
我接过碗,热气扑在脸上。心跳快了一拍,但手没抖。
“大叔记性不错。”我笑了笑,“那会儿捡了块铁片,烫的。”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嘴角扯了扯,没说话。
我转身要走,眼角余光却扫见他袖口内侧一闪——幽蓝的光,像鳞片反光,只一瞬就没了。
我低头看碗里的粥,米粒浮在水面,一动不动。脑子里却把昨夜藏书阁的事翻了一遍。司徒烈没追出来,可他知道我在查什么。而这个人,今天早上第一句就提废市。
他不是随口问的。
我绕到后院柴房,把碗搁在窗台上,人蹲在墙根。视线正好能穿过半开的后门,看见井边那片空地。
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大叔提着个木桶出来,走到井边打水。动作和平时没两样,可他放下桶的时候,左手在腰后轻轻敲了三下。
接着,墙外小巷里传来脚步声。
一个穿灰袍的人影闪进来,帽檐压得很低。两人靠得很近,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
我屏住气,指甲在泥地上划出一道线,把听到的断句记下来。
“……血脉纯度够了……阴火帮那边催得紧……今晚动手?”
灰袍人递出一块玉符,边角刻着蛇首纹。我认得那个标记,昨夜司徒烈的靴子上就有。
大叔接过玉符,低头看了一眼,点头。
我指甲在泥地上又划了一道,把玉符的纹路刻下来。正准备撤,膝盖刚离地,脚下一根枯枝“咔”地断了。
井边两人同时转头。
我贴墙不动,心跳撞在肋骨上。三息之内,必须决定是跑还是藏。
脚步声朝这边来了。
我翻身滚进柴堆后面,手摸向胸口吊坠。它还是没反应,像块死物。
井边传来低笑。
“观星族的小老鼠,”那声音慢悠悠的,“闻着味就来了?”
我咬牙,慢慢往后退。
刚退到墙角,头顶瓦片一响。
有人在屋檐上。
我抬头,陆九玄站在那儿,银发被晨风掀了掀。他没看我,只盯着井边。
大叔仰头,脸上的皱纹忽然绷紧。他张嘴笑了,嘴角越裂越大,一直扯到耳根。
皮肉“嗤”地裂开,黑布衫炸成碎片。九条毛茸茸的尾巴从背后撕衣而出,每一根都泛着幽蓝的光。他双臂暴涨,指甲变长变黑,直冲我扑来。
我往后一仰,背撞上墙。
利爪擦着喉咙过去,带起一阵风。我翻身想滚,可他一爪拍在地上,震得我脚下发麻。
第二爪紧跟着来。
我闭眼,手本能地护住胸口。
可预想的痛没来。
风声掠过头顶,接着是“铛”的一声锐响。
我睁眼,一道剑气钉在大叔右尾根部,把他整个人掀得偏了半尺。他踉跄后退,尾巴抽搐着,血从尾尖滴下来。
陆九玄落在院中,剑未出鞘,只指尖抵着剑柄。他站在我和大叔之间,背对着我。
“司徒烈的狗,”他说,“也敢在书院动爪子?”
大叔低吼一声,九尾狂舞,血从伤口甩出来,在地上画出一道弧。
“你护得住她一时,”他嘶声道,“护不住她命。”
陆九玄没答话。他往前踏了一步,剑柄轻转。
大叔猛地后跃,撞开后门,身影一闪,消失在厨房深处。
我撑着墙站起来,喉咙发干。
“他跑了。”我说。
陆九玄没追,只低头看我。
“你踩断了树枝。”他说。
我摸了摸后脑勺,有点发烫,“……嗯。”
“下次躲远点。”
我低头看手心,泥地上的玉符纹路还在,指甲刻得有点深,边缘渗了点血。
“我记下了。”我把纹路抹平,抬头,“他刚才说‘血脉纯度’,是不是说明他们一直在找我?不是偶然?”
陆九玄沉默两秒,“你从废市活下来那天,他们就在找了。”
我攥紧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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