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清的风暴过后,侯府迎来了久违的、真正的宁静。下人们各司其职,规矩井然,再无人敢懈怠生事。连枝头的雀鸟,似乎都叫得比往日更欢快了些。
叶凌薇正式接手了府中所有事务。她处理起事情来条理清晰,赏罚分明,既有雷霆手段,又不失宽和,很快便赢得了管事和下人们发自内心的敬服。侯府这艘一度偏离航向的巨轮,终于在她的执掌下,稳稳地驶回了正轨。
然而,在这片平静之下,唯有祠堂偏院,依旧如同一个溃烂的疮疤,散发着腐朽绝望的气息。
这日午后,叶凌薇正在书房核对账册。
春儿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厌烦和犹豫:“小姐,祠堂偏院那边看管的赵嬷嬷来回话,说……说里面那位,这几日疯疯癫癫,时而大哭,时而大笑,还……还一直嚷嚷着要见您。”
叶凌薇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在账册上氤开一个小点。她头也未抬,声音平淡无波:“见我?何事?”
“说是……有话要对您说,是关于……关于已故侯爷的。”春儿低声道,“赵嬷嬷问,是否要理会?”
关于父亲?
叶凌薇缓缓放下笔,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事到如今,他还想用父亲来做文章?还是说,穷途末路之下,终于想起了摇尾乞怜?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去看看吧。”
“小姐!”春儿有些担忧,“那种污秽地方,您何必亲自去?万一他狗急跳墙……”
“无妨。”叶凌薇眼神清冷,“他如今,还有跳墙的力气吗?况且,有些话,我也正好想当面问问他。”
祠堂偏院,门窗紧闭,光线昏暗。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陈旧、潮湿和一丝馊腐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昔日还算整洁的院落,如今只剩下萧索和破败。
叶正德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身上穿着粗布囚衣,头发蓬乱,眼窝深陷,脸上再无往日半分养尊处优的痕迹,只剩下蜡黄和憔悴。他听到门外开锁的声响,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起头。
当看到逆光站在门口,一身素雅裙衫,面容清冷绝尘的叶凌薇时,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复杂的光芒——有刻骨的怨恨,有极致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哀求。
“薇……薇儿……你来了!你终于来了!”他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却被脚下冰冷的铁链绊住,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只能匍匐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仰起头,涕泪横流,“二叔……不,是我!是我错了!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磕头,额头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很快便见了血。
“我利欲熏心!我被鬼迷了心窍!我不该听信周显的蛊惑,我不该构陷大哥,我更不该……不该对你下毒手!”他哭得撕心裂肺,仿佛真的痛悔到了极致,“薇儿,看在……看在我们终究血脉相连的份上,看在我和你父亲一母同胞的份上,你饶了我这次吧!求求你,跟母亲求求情,放我出去!我保证,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我给你当牛做马!我只求一条活路啊!”
他声泪俱下,姿态卑微到了泥土里,若是不知前因后果的人见了,恐怕真要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叶凌薇静静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没有丝毫波澜。
直到叶正德哭得声嘶力竭,几乎喘不上气,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凌凌的,不带一丝温度:“说完了?”
叶正德被她这冰冷的语气冻得一哆嗦,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哀声道:“薇儿……二叔知道错了,真的知错了……你父亲若在天有灵,也一定不希望看到我们骨肉相残啊……”
“骨肉相残?”叶凌薇重复着这四个字,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她向前迈了一小步,裙裾拂过沾染灰尘的地面,目光如最锋利的刀刃,直直刺入叶正德的心底。
“叶正德,”她不再称呼他二叔,语气平静得可怕,“你现在知道骨肉相残了?你现在想起和我父亲是一母同胞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了两世的悲愤和恨意:“那我问你!当初你与周显勾结,罗织罪名,诬陷我父亲通敌叛国的时候!你可曾想过骨肉相残?!可曾顾念过一母同胞?!”
叶正德如遭雷击,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叶凌薇不理会他的惊骇,继续逼问,字字泣血:“我母亲被你们牵连,郁郁而终的时候!你可曾有过一丝怜悯?!”
“我兄长在北境失踪,至今生死不明,难道其中没有你们的手笔?!你可曾动过一丝恻隐?!”
“你霸占侯府家产,纵容妻女欺辱我们姐妹的时候!你可曾念过一丝亲情?!”
“你一次次设计害我,甚至不惜下毒的时候!你可曾……有过一丝后悔?!”
每一句质问,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叶正德的心上!他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如筛糠,仿佛那些被他掩盖的罪行被一桩桩、一件件血淋淋地摊开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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